★陳建仲 遺棄的寶貝

去年耶誕節來臨前夕,正逢強烈寒流來襲,我奮力踩著單車,拚了命要爬上山頭,在刺骨的寒風中,身體卻冒著暖暖的熱氣,內熱外冷交織下,就像剛從溫泉池中爬出,冷也變得愜意起來。

就在歇息喝水時,突然瞥見垃圾回收場旁,有一隻大型的維尼熊絨毛玩具,趨前仔細一探,他安穩的坐在一張睡墊上面,身上有些許髒污,旁邊還放著一個綑好的睡袋,就像是一個迷途的路人。在這天寒地凍的時刻,看著維尼無憂無慮傻笑的表情,此刻他大概還不知道,自己已被遺棄,再也回不去那個曾經溫暖、受人擁抱的家。下一刻,他的命運,就是被送入焚化場中,在無盡的翻攪後羽化消失……想著想著,不禁心頭悲了起來。



我可以想像主人送走他時的無奈,因此仔細將他安置在寧靜的角落,給他一個可以靠背的牆,並在地上為他舖上一層軟墊,還在他頭上綁了個漂亮的頭巾,深怕入夜冷了還留了一只棉被。或許是主人家孩子大了,家中再也容不下他了,在維尼帶給孩子不少歡笑後,也到了該分離的時刻,但他那傻傻的神情,卻又像在枯等著主人帶他回家。

當天色漸漸暗了,初上的華燈也亮起,空氣中的寒氣更顯懾人,我穿戴好身上的衣物,扣上安全帽,轉頭向無辜的維尼道別,看著他的身影慢慢暗淡,我一路高速的滑落到山腳,才發覺晚風竟冷得令人刺骨……


回到家中,我想起自己的童年,曾經有好多心愛的玩具,遙控車、鋁合金超人、空氣槍、戰車模型……它們在伴我走過那段童少歲月後,也靜悄悄的消失了,放眼家中滿滿的東西,經年累月不停的汰舊換新,卻已找不到任何關於童年的蛛絲馬跡。

每逢歲末年初之際,總會聽到除舊佈新的口號,新的真的會比舊的好嗎?是喜新厭舊的人性,還是自我解套的藉口?年紀愈大似乎愈偏愛老東西,它們都有自己的味道,看盡人間滄桑沉浮,身上的傷疤刻畫的都是一段段歷史,記錄下生活的點滴。三十歲搬新家時買的沙發,直到四十歲時才體會它的舒坦,這十年的歲月,它支撐我度過許多風雨,依賴原來是一種信任。物有自己的宿命,被人挑選的同時,它也選擇和人相處的方式,哪天等它們老到不能用時,我會像維尼熊主人般,親自送他們最後一程。

維尼熊或許早已走完他的一生,幻化為天頂的一縷細煙,再凝聚成寒空中的一滴雨落,瀟灑的濺落地面。他曾帶給孩子們的驚喜與歡笑,都已成為小主人心中的雋永。


我的菩薩曾告訴我說:死亡並不是終點,只是一個必經之路,不要恐懼它的到來,生命會用自己的方式綿延,活著時給自己什麼,死之後留給人什麼,才是這趟旅程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