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8.11

 

２

 

選鋁棒好？還是木棒好？

 

為了這個選擇上的難題，趙阿隆佇足在大賣場的球棒列架前足足有半個鐘頭了。偶爾會有某股力量驅使他抬起手臂取下其中一支，緊接著又有一股相反力量強硬的將手臂拉回，就這麼來來回回折騰，始終無法下定決心。 

 

他沒有選擇困難症，也完全不懂球棒間的彈性差異，對於球棒的認識，他只知道有鋁棒跟木棒。而鋁棒太輕，發揮不出殺傷力；木棒卻又太沉，一個不注意就會出重手……作為武器而言，他不曉得該選哪一種才好。

 

「親愛的顧客您好……」賣場即將打烊的廣播響起，鑽進了他的耳朵。意識到時間所剩無幾，他猶豫的選擇很快從買哪一種好，轉成了要不要買──就是在這時候，他才終於正視到自己半個多鐘頭以來的猶豫，跟「買哪一種」半點干係也沒有，全都是「要不要買」的問題。

 

會有樣的猶豫，表示自己不是真的想做吧？這個念頭的產生，讓他從猶豫中解放，理智在這半個鐘頭內首度打破平衡佔了上風。他決定趁著念頭還沒消散前離開，不要再去想那些傷害人的事兒。

 

他挪動腳步轉身。誰知，都還沒得及走出步伐，就有一龐然大物霍霍迎面撞來，震得他踉蹌退開。腳步尚未穩下，就聽得一高亢女聲叫嚷道：「搞什麼啊？走路會不會看路？眼睛是長到哪裡去了？」

 

「我……我……」趙阿隆被這股咄咄逼人的氣勢給震攝得吐不出話，好些時候方意識過來自己才是那被撞的人。

 

「小姐，是妳撞我耶……」

 

「唉唷，居然佼辯，看我一個女人家好欺負是不？」婦人雙手叉腰，高八度喊著：「好啊，這裡那麼多人，總有人可以評評理，看是誰撞誰啊！」

 

莫名其妙。趙阿隆有些傻住，他沒想到眼前婦人有那麼誇張的反應，更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遇到這麼樣歇斯底里的人。他受到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所影響，心頭那股沒有完全平下的怒火在餘燼中悄悄復燃……

 

也不知是沒人看到經過，還是看到的人不想多管閒事。總之，周遭的人們聽得這裡鬧騰，不是低頭快步走過，就是拿出了手機錄影。沒人出來緩匣，那婦人也就沒半刻消停的直指著趙阿隆鼻子罵罵咧咧。

 

趙阿隆也有脾氣，現在更是他情緒低谷的時候，被人這麼指著鼻子罵，那股心頭火自然很快就燃旺。只是鮮少與人衝突的他，很快就縮了下去，第一個產生的反應不是與婦人理論，而是想著要避免與這瘋婦爭執、想著沒人相挺那也沒什麼，自己離去總可以吧……

 

想是這麼想，這口氣憋著卻是難受，他大可直接離去，乾淨俐落的結束這場鬧劇，卻還是在轉身離去前忍不住低聲啐了句：「瘋婆子。」

 

其實他罵得算小聲了，幾如細紋，沒想那婦人甚是敏感，縱使沒聽清楚趙阿隆罵了些什麼，還是箭步上前，揪住了他後領，扯著嗓子道：「什麼？你說了什麼？有種再說一遍試試。我知道你在罵我，罵了人居然還想跑？別以為老娘好惹，我要你道歉，跪下道歉，只敢欺負我這種女人家是不是？告訴你，你這沒路用的人，今天要是不跪下道歉，老娘就跟你沒完……」

 

婦人沒完沒了地唇槍轟炸，渾沒注意到眼前的人變了臉色。

 

那句「沒路用的人」命中了趙阿隆的痛點、擊潰了他理智的最後防線，他胸中埋藏的那桶火藥轟然炸開，讓他全身都跟著顫抖。他受夠了一直極力憋著的憤怒與委屈，也受夠了眼前這蠻橫不講理的婦人。他奮力甩開婦人的手，扭頭猙獰咆哮道：「滾開，別惹我，你這個死八婆、瘋婆子！」

 

婦人顯然是沒料到趙阿隆會有如此反擊，給這一哮嚇得連退幾步，滿臉紅漲，支支吾吾呢唸了幾個音符，待得穩下身形，自然容忍不下這樣的羞辱，張嘴罵將回去。卻見趙阿隆理也沒理，徑直穿過婦人，走往球棒架挑下一支木製球棒。婦人見趙阿隆拿了武器，面露驚恐，邊退邊說著「救命，打人唷，來人救命，他要打人啦！」之類的瘋話。

 

然而，一切都不像那婦人在瘋喊，也不像圍觀的路人所想的那樣……

 

瞪完那眼之後，趙阿隆就沒再搭理婦人，只是默默破開圍觀的人群，在姍姍來遲的賣場經理，以及纏著要經理報警的婦人目送下結帳離去。

 

這段不愉快的插曲，沒有在他心中停留太久。

 

那歇斯底里的瘋婦很快就被他給拋諸腦後。離開賣場，揣著冤怨之氣的他徑直向對街走去，滿腦子的畫面，就只有一個鐘頭前剛被他發現劈腿背叛的女友，以及那雙難看得要命的亮綠色運動球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