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屆BenQ 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佳作】追趕跑跳,砰!(三)


 文/姜華
2016.8.12
 
 
「桿子哥,你覺得前幾天那個驢蛋,就是叫鳥仔龍那個,他來跟咱們買傢伙是要拿去做什麼啊?」說話的青年裸著上身,窩在客廳一隅玩著手機轉珠遊戲,他沒有將專注挪出小小的螢幕,只是靈光一現冒了個問題。
沒想到,這個問題會惹來遙控器的襲擊。
 
「操你老師,」被稱作「桿子哥」的中年男子探出沙發,臉上看來甚是不悅。「要恁爸教你多少次?沒有關心、沒有過問、沒有提起、沒有討論,就不會招來危險。想活久一點,就給我記住這一不四沒有原則。」
 
「屋子裡又沒別人,擔心什麼?」青年心裡頭這麼想,嘴上卻是唯唯諾諾道:「對不起,桿子哥,我知道錯了。」
 
「真的知道才好。」桿子哼了聲。「先別玩了,去幫我買包菸。」
 
「蛤……可是……」
 
「蛤什麼?比賽正精采,我走不開。」桿子作勢要再扔東西,手上卻是空空如也。他楞了楞,勾勾手向青年索回遙控器,重新埋回沙發啃瓜子。「只是買包菸,很快就能回來繼續玩你的。」
 
「那你怎麼不趁廣告時間自己去?」青年暗譙,退出了遊戲,心不甘情不願的轉進房間著衣。
 
這是間位於三樓的普通公寓,是本名「林旱走」的桿子死去的老爸所留下的,五層樓十戶的公寓房子,除了桿子以外,具是住在這裡二十年以上、身家清白的平凡人家。正因為如此平凡,桿子才決定把這裡當作藏匿點兼倉庫,在他的想法裡頭,沒人會隨便查到一個如此平凡的地方來。
 
會怕人查,桿子幹的自然不是什麼正經生意。他做槍枝買賣,偶爾掺和賣些吃不死人的毒品禁藥,這樣的非法行當他做了九年,一直是平平安安、順順利利,跟以前時不時就得上街扒幾個錢包,甚至是與人合夥搶劫、擄人勒索之類的喋血生活比較起來,實在要穩定許多。他喜歡這樣的穩定。
 
倒也不是說他討厭以前那些日子,偶爾他也是會找些過去的同伴一同話話當年勇,只是他年紀大了,今年四十四歲了,那些逞兇鬥狠已經不是他這個年紀能夠勞動得來的事兒。到了這個年紀,凡事求安穩就好,而他認為自己之所以能夠安穩度過這九年,全都歸功那「一不四沒有」原則。這是某個同行的前輩告訴他的,而他希望建仔最好也記住這個原則。
 
建仔就是那青年,本名林偉建,是桿子的親兒子。
 
畢竟一直是前妻在養,桿子跟自己這個兒子一點也不親──這點從建仔老是喊他「桿子哥」就能看出端倪──所以當建仔在今年初突然跑來說要跟著自己混的時候,桿子有點兒排斥。但怎麼說好歹是自己的種,在桿子發現建仔那德性實在混不出什麼名堂後,也就任由他賴在了自己這兒。
 
住到了一塊兒,桿子才發現建仔比他所想的還要廢柴,成天不是打遊戲就是在外瞎搞閒盪,做事情吊兒啷噹那也就算了,還經常把賺來的錢拿去賭。桿子不止一次興起將他攆回前妻那兒的念頭,只是最後都沒這麼做。他也搞不懂自己怎麼回事,每次冒出的火沒多久就消了。也許,終歸還是那一句……好歹是自己的種吧?
 
「欸,幫你買完東西我就要出門了喔。」青年套了上衣從房裡出來。 
 
「好、好,接得漂亮!」桿子專注在球賽,壓根兒沒聽清建仔說什麼,隨便應道:「順便買點零食吧,再來幾瓶啤酒。」
 
建仔見桿子根本沒在聽,蹶了蹶嘴向外走去,剛摸上門把,腦中又閃過了道靈光,脫口問道:「桿子哥,你有沒有下啊?」
 
「下什麼?」
 
「下球啊。」
 
「下你毛球,要把恁爸氣死是不是?」桿子從沙發上蹬了起來,氣呼呼地道:「恁爸跟你講過多少次,什麼都能賭,就是球賽不能。球賽是尊崇的,任何形式的賭局都是大不敬,你到底他媽的懂不懂?」
 
「多賺一點是一點啊,這樣你也可以早點退休嘛!」青年聳聳肩,無所謂地道:「我有消息說明天那個連勝很多場的投手會放──」
 
「放你媽的屁,快滾。」桿子掄起拳頭跳去。青年見狀隨即奪門而出,留下桿子獨自對著門發脾氣。「媽的,真不知道上輩子是造了……喔、幹!」主播高昂的呼聲喚回了桿子的注意,結果那顆看來就要飛出全壘打牆的飛球卻讓對手的美技給沒收了。他興奮的心情落下,訕訕窩回沙發。
 
半個鐘頭後,九局下半的比賽宣告結束,他所支持的球隊沒能製造反攻契機,輸了比賽。不過他也不特別鬧心,畢竟比賽這回事本來就是有輸有贏,何況明天還有球隊最可靠的投手壓陣,絕對有機會贏下這個系列賽。
他百無聊賴地轉著電視,轉過一輪,才忽然想起了建仔。
 
「買個菸可以買半個鐘頭,搞什麼飛機……」他喃喃著拿出手機,正準備要打電話過去臭罵一頓,門鈴就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