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屆BenQ 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佳作】追趕跑跳，砰！（六）文/姜華 ５ 「阿爸，不要擔心，」遠圖集團的少東趙近乾雙膝跪地，握著從床上伸出來的那支虛弱手臂。「應該只是路上耽擱了，東西很快就會送到了。」 躺在床上的人是趙均衡，遠圖集團的總裁、創辦人。這個佈置成病房的地方並非醫院，而是他的宅邸。虛弱不堪的他用那雙疲憊的眼睛看著跪在眼前的獨子，一會兒後嘆了口氣道：「近乾啊，這些日子下來，我也早明白了生死有數，這能不能活，全看天意，活不成，那也算是我命該如此，我是一點也不擔心，該要放下擔心的人是你。」 「阿爸，千萬別這麼說，您還年輕，還有很長一段路可以走。」 「是啊，該走的終歸還是要走，能走去黃泉見見你媽也不錯。」趙均衡的視線飄向窗外，飄得很遠、很遠，好陣子後才收回來。「早點回家休息吧，在這瞎操心也沒用，公司沒了我，還得靠你撐著。」 「可是──」 「別可是了，還有醫生顧著呢，出什麼狀況也有錢三處理。」趙均衡虛弱的擺手。「回去吧，遠圖的未來要靠身體健康的人繼續走下去。」 趙近乾又告別了多次，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最壞的情況……」趙均衡望著天花板，緩緩開口道：「不是耽擱，而是丟了。三哥，你去查查什麼情況，要是落在別人手裡，不要搶，用買的，不管出多少都要買回來……」趙均衡話到這裡，龍鍾的眼裡忽然冒出凶光。「然若已經毀了，經手過的任何人，包含主謀，無論是誰都得死！」 錢三打了個揖，口齒不清道：「素，老欸放薰，偶餘定戶湯蹈火。」 （是，老爺放心，我一定赴湯蹈火） ＊ 離開阿爸的宅邸，趙近乾依然眉頭深鎖，心頭是濃得化不開的陰鬱。 憂心阿爸病情只是他如此陰鬱的部分原因，真正讓他糾結的，還是幾個鐘頭前手機收到的那部性愛錄影──主角是自己的性愛錄影。當然不是他自己拍的，他才沒那麼傻，從畫面判斷是針孔攝影，而內容是他上星期從「同學約會網」找來的一夜情，對象是個長相可愛的警察。 也許就是那可愛警察偷攝的，又也許不是，趙近乾不能確定，他確定的只有畫面清清楚楚拍到了自己的臉，而傳來影片那署名「神祕客」的傢伙藉此向他敲詐三千萬元現金。 本來嘛，這種事情索性報警就好，影片曝光就曝光，社會譴責的也不會是孤家寡人的趙近乾而是偷攝者。然而趙近乾不能這麼做，他不能讓這件事情訴諸司法，更不能讓大眾知曉。他有難言之隱，他……是同性戀，他喜歡的是男人，而影片中那個長相可愛的警察，當然也是男人。 同性戀就同性戀，只要兩情相悅、兩廂情願，哪管你那些閒雜人等說些什麼……這樣的觀點絕對是真理，卻遠遠不現實。 趙近乾知道這個社會有多麼歹毒、對於「同學」有多麼不友善，有太多虛偽的人表面上接受，卻在暗地嫌著噁心。他的身分是上市企業的第二代、接班人，要顧慮的事情實在太多，不能像許許多多的「同學」們那般坦然出櫃，這座島國的民風更不如有些國家那般開放，他不能冒任何一點讓這個社會知道自己性向的風險，他知道那肯定會影響到遠圖的未來以及自己的威信。 若是平時，也許他會向錢三坦白，讓錢三去處理整件事，錢三是家中最忠心的僕人；是遠圖趙家所有地下問題的處理者，這些年來趙家能安然度過商場上那許許多多的暗潮洶湧，錢三是最大的功臣。把事情交給他，他絕對會穩穩當當的解決，保證不漏半點風聲。 然而趙近乾現在不願、也不能去找錢三，他知道自己個人的狀況與阿爸的狀況相比，顯然阿爸那邊更為緊急。 他知道眼下自己得處理好自己的事。 而首先該處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弄清楚那一夜情對象究竟是敵人還是朋友──他想要、他必須要釐清這一點，這一點對他而言至關重要。 驅車遠離宅邸後，他咬著牙，把心一橫，撥出了那可愛警察的電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