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8.19

 

７

 

趙阿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如無頭蒼蠅般在交錯巷弄裡頭胡跑亂竄，渾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又或是要逃往何方。好可怕吶，沒想到傷害他人是件那麼可怕的事兒。光想到這一點，趙阿隆就頭皮發麻，他這輩子鮮少與人衝突，更少打架，關於打架的記憶，最近、最近也要回溯到國中時期，只能算是孩子的小打小鬧，像剛剛那樣重擊別人腦袋的事兒，趙阿隆想也沒敢想，縱使前不久還鐵了心要去女友家討答案，也有了動手的心理準備，可是……

打頭？那可會出人命的啊！

 

這下該怎麼辦是好？那人不知是死了還昏了，趙阿隆對此又是恐懼又是愧咎，當下他應該探個究竟並且立刻叫救護車的，但他太害怕，害怕到只想得到逃跑，跑了以後，自然也就沒了回去查看的勇氣，他只是拼命的跑，整個人比起剛知道女友劈腿的時候還要來得失魂、不知所措。 

 

他恍然跑著，直到再也喘不過氣才停下來靠在路邊休息。好一會兒後，才驚覺自己手上還拿著那支球棒，而他倚靠著休息的「物體」，竟然就是自己停在路邊車格的二手福特。潛意識帶他跑回了能令他安心的地方。他忙亂掏出鑰匙，連跌帶爬的鑽上了車，用力帶上車門，將球棒往后座一丟，隨即氣力放盡癱軟在駕駛座上。

 

而後，或許是不勝酒力，又或許是繃緊的神經突然間放鬆，他在不知不覺中沉下了眼皮。就這麼過了些時候，一陣呼嘯而過的喇叭聲，將他的意識給喚醒。他恍恍睜眼，眼前的視線一片濛濛然，道路一下膨脹得老寬，一下又內縮成窄口。有個聲音告訴他自己還在醉，最好再睡一會兒，於是他禁不住又闔下眼皮……忽然間，一陣冷冷的激靈鑽進了意識，驚得他猛然睜眼！

 

外頭是陌生的街道，四周全是鐵皮搭建的廠房……這是哪裡？這不是自己剛才停車的位置吧？他茫然想著，直到意識更恢復了些，才赫然驚覺自己的車子竟停在道路中央、雙手握在方向盤上，甚至連引擎都是發動著的！

他腦袋糊成一團，一時也想不起自己哪時開動了車、又是要開往哪裡，只能先手忙腳亂的把車靠到一旁。好不容易停好，正要熄火，車上就突然蹦出女人的聲音：「前方，二百公尺，右轉。」

 

機械式的怪腔怪調嚇得他幾欲奪門而出，手都搭上門把了，才反應過來那不過是導航系統發出來的提醒。他花了點時間緩過心神，晃著手指點向操作介面，導航記錄指向的終點是「內政部刑事警察局」。

 

「對了，自、自、自首……」他恍然大悟喃喃著，總算想起自己開車的動機。但他醉得意識不清，不僅是一開始，就連現在也還沒發現自己導航錯了目的地。刑警局跟一般警局是有差別的。「我要去自首、自……嘔……」他反覆喃喃，突地一陣酸意湧上，急忙拉開車門，彎著腰唏哩嘩啦吐了滿地……

 

就在這同時，有三個身影緩緩朝他走來，但忙著嘔吐的他並沒發現。

 

直到有人開口。

 

「小哥，醉得不輕啊。」走在領頭的那人道。

 

「這麼醉就別上路了，我來幫你開好不好？」後頭那生了張猴腮臉的人接著說。趙阿隆仍在醉酒恍惚，沒能聽懂這兩人話中有話，正欲開口婉拒，那沒說話的第三人就突然大拳砸了下來，霎時間天旋地轉、頭昏腦脹。

 

「幹嘛啊，你幹嘛啊！」領頭的急叫，打人的則嘰哩咕嚕回著越南話。領頭的顯然聽不懂，望向了那猴腮臉。

 

「他說要打昏這傢伙。」

 

「打昏？又不是拍電影……」領頭的嘀咕著。

 

「阿阮的拳頭可有力了，他以前可是──」

 

「好了、好了，不必了，簡單點。」領頭的打斷猴腮臉說話，從口袋掏出手帕，往上頭倒了點混濁液體。「小哥，實在抱歉，我朋友粗鄙、沒文化，你別計較。」伸出手到趙阿隆面前。「來，我幫你擦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