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8.30

 

她舔著乾澀的嘴唇，像揭弊一樁食安黑幕。「他是被害死的。」

 

「怎麼說？」

 

楊玉將發生的事從頭到尾交代，唯獨略過他上山的理由。

 

「雖然警察說現場只有我爸的痕跡，但他不是粗心大意的人。那座山他從小帶我去爬，熟悉的很。還有，他身上有著無法解釋的外傷，而我給他的護身符變成這樣。」

 

對方接過那團灰末摸拈，在鼻下嗅了嗅，宣布：「妳爸碰上髒東西了。能讓符化成這樣，本事不小。」

 

男子第一次神色擔憂。

 

「為什麼……我爸爸做了什麼對不起祂的事，為什麼要這樣害他？」楊玉的淚水撲簌簌滴落，裡頭的成份除了哀傷憤怒，還偷渡了些解脫救贖。

 

情緒失控的家屬他見多了；男子熟練的拍背安撫，溫聲道：「小妹妹，我不是神仙，很多事還是必須親眼見過才能下判斷。或許是他無意間觸怒山神，或者招惹到修行中的山精鬼魅，也可能有人做法害他。總之，現在還不好說。」

 

最後一句話點出了新的思考方向；她爸是刑事組警察，工作就是拿凶緝惡，說不定有人報復或嫌他礙事，用這種方式除掉他。只是楊斌很少說工作上的事，她必須尋問他的同事，才有可能找出線索。

 

她補充警方在搜查時發現土地公廟的異狀；男子臉色一變，認定是他人做法的關係。

 

「尋常精怪魍魎能不被收服就不錯了，絕沒能力毀壞神像。定是有人做法，故意破壞土地神像，讓他連一點獲救的可能都沒有。如果我沒料錯，神像是頭、手、腳分家，連同身體一共被分成六塊，對吧？哼，『乞丐趕廟公』，很敢、很敢。」

 

男子一下子便說出楊玉沒提及的細節，料事如神。談到這她不再猶疑，激動求道：「大師！請您……請您一定要幫我抓到仇人！」

男子扶起她，沉吟不語。

 

「這件事多有凶險，我不好保證。讓我先問過觀音娘娘。」

 

他取下神桌上的筊杯，收整儀容，嚴肅虔誠的跪下，口中喃喃不止。楊玉閉眼睛祈求，不敢看他擲杯。

 

三次杯響，她聽見男子起身吁氣才睜眼。

 

「好吧，這也是觀音娘娘的意思，我就幫妳一把吧。」

 

楊玉終於明白為何那對母女會如此激動誠懇的道謝；她雙膝一彎，又要跪下；男子上前扶住，說道：「不必謝我，一切都是觀音娘娘的旨意，我只是奉命辦事而已。」

 

「謝謝大師！對，關於紅包的部分……」

 

「不用不用，這是觀音娘娘的意思，收紅包觀音娘會不高興。這樣吧，真想謝我的話，就帶些水果或民生用品吧。」

 

楊玉沒口子的答應，男子接著道：「明天有沒有空？帶著妳爸生前常穿的衣物，我們去一趟出事的現場。」

 

他們約定明晚十點在登山口碰面，一起上山。

 

出了鐵皮屋，楊玉覺得神清氣爽；雖然仍不曉得害死父親的兇手是誰，至少有了方向，猶如在迷林中找到一條通道。

 

到家後，她撥了通電話給蔡衍宸，要求他將楊斌最近偵查的案件，和可能有過節的對象整理給她。

 

「妳知道這些要做什麼？」

 

「衍宸哥，你真的覺得我爸是意外走的嗎？」

 

「……科學鑑定上，確實……」

 

「先不管科學，你自己覺得呢？」

 

他咕噥幾句，最後也坦承感覺不尋常。

 

「你知道嗎，我送給我爸的護身符，放在他外套……就是當天他穿得那件，灰化了。」

 

「什麼？」蔡衍宸先是茫然，然後理解楊玉想表達的含意。「這個，說不定是某種化學作用……」

 

「我爸當天身上也帶著其他便條紙，全都正常。況且護符還有符袋保護，沒可能沾到其他東西。」楊玉淡淡反駁。「衍宸哥，你在第一線，肯定有察覺更多可疑的東西，難道要繼續忽視嗎？」

 

蔡衍宸閉上眼，偵查過程中的疑竇一一浮現；缺腳的天地爐、四分五裂的土地公神像、離奇的陳屍地點、搜索過程中莫名的遺漏和遺體身上奇怪的傷口；這些互不相合的拼圖碎片，都在嘲笑他們的無能。

 

「好吧，就算讓妳知道，又能怎樣？」衍宸動搖了。

 

「如果科學束手無策，還有民間的辦法。」

 

有一段時間楊玉只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

 

「我不知道……這樣把案件和鬼神扯在一起……」

 

「衍宸哥，那間廟還是你們同事推薦的喔。」

 

電話又是一段沉默，但比上次短了兩個呼吸。

 

他用嘆息吹散猶豫，也吹出他知道的所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