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時報】 那年夏日天光大作 ( 九 )


文/莫小城
2011.03.15

     整整一個小時,至傑都在房裡凝神傾聽,有時他會走出來,站在練琴室門口,把琴聲聽得更仔細。至傑或許無法把小提琴拉到母親要求的程度,但不可否認他有很好的耳朵,那是少數他和母親共同擁有的東西。他可以輕易分辨帕爾曼傑出的演奏和平庸的版本。以芃的琴音讓他驚艷,那裡頭的猛烈情感,幾乎要破門而出,一個音一個音撞進心裡,讓人承受不了。

     以芃上完課後,他假裝出來找東西吃。練琴室的門敞開著,他可以聽到她還在裡面。他故意放慢腳步。平常讓他胃絞痛的練琴室,此刻像是截然不同的空間,飄散著若有似無的香味。

     他們兩個差點撞在一起。

     「啊,對不起。」以芃連連道歉。

     他看著她,原本想的幾句台詞都被吸到某個不知名的漆黑山洞裡,怎麼也找不著。

     「你是駱老師的兒子嗎?」

     「嗯。」過了一會兒他才想起來,「我叫蕭至傑。」

     「哪兩個字啊?志向的志?」

     「大中至正的至,地靈人傑的傑。」平常說慣的介紹詞,今天不知怎麼聽起來有夠彆扭。

     以芃聽完笑了。「我叫孫以芃。很久以前的以,芃是草字凡。」

     至傑點點頭。他想說些什麼稱讚的話。這的確是個很好聽的名字,她閃著光的柔柔眼睛也很好看,但他什麼都沒有說。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心跳上,太大聲也太明顯,可以輕易透露他的心意。

     「以芃,要喝紅豆湯嗎?」駱蓉蓉從廚房喊道。

     「好啊。」

     他們並肩坐在餐桌上。他第一次覺得母親的紅豆湯這麼好喝,喝了上百次了,以前有這麼甜嗎?

     每次拉完琴的紅豆湯時光是他整個禮拜生活的高潮。為了那十分鐘,他什麼都可以忍耐。那首始終拉不好的舒曼,中午一個人吃的便當,總是嫌太短的上網時間,幾乎等於沒有的零用錢,無聊的禮拜六下午。這些都像是給他的考驗,只要撐過了,他就可以得到應有的回報。

     他總是挖空心思想讓她留下特別的印象。有一次他用小提琴拉出指甲刮黑板的聲音,以芃摀著耳朵拚命大叫,但還是要他一直拉。哇哇像死了,她大笑著說。他還花了整整兩個晚上,練習拉出放屁的聲音。以芃第一次聽見時瞪大眼睛鼓嘴憋著氣,那可愛模樣他始終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