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屆BenQ 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貳獎】繩端的海豚(九)


  / 趙心馳

2017.8.7


11.案發當日 晚

  坐在偵訊室裡的陳進樺緊緊抿住雙脣,用力的程度連旁人都免不了為他感到疼痛。那股氣勢讓在對面殷切看著他的黃慶武忍不住推測,他們也許得在這看似老成的孩子身上踢到鐵板。

  「今天的自習是由你負責督導的嗎?」黃慶武看了看對方冷冽的表情,只覺得自己似乎比對方還激動。

  「不是督導,是輔導。」陳進樺不耐煩地吐了口氣。

  顧國雄玩味似的裂開嘴:「有差?」

  這年紀的孩子,似乎都喜歡玩些文字上的邊角遊戲,好顯示自己已經脫離不懂事的孩童,越聰明的越如此。他想。

  「差很多。我只有輔導的責任,沒有監督的義務。」

  陳進樺看著顧國雄,彷彿從他踏進偵訊室這短短的期間內,他已經精準的分辨出這兩位警官的上下之別。

  「對你來說,差別性在哪?」顧國雄挑眉,表情像是看透對方幼稚的武裝。

  看著顧國雄的態度,陳進樺原本冷漠的口吻摻雜了些許怒意:「我只負責在他們訂正考卷遇到問題時幫忙教他們一下,其他的不在我的責任範圍內,懂嗎?」

  顧國雄噘起嘴,不置可否的癟了癟嘴。

  黃慶武仍是一頭霧水:「你是說?」

  「簡單來說,除了同學課業上的問題他會協助解答外,基本上,教室發生的一切事情都跟他沒關係,是吧?」顧國雄接過黃慶武的話,替對方下了個註解。

  「本來就是這樣。」陳進樺的回應中帶著一絲冷哼。

  「你的意思是,就算是看到施謄被其他有惡意的同學帶出教室,他也不會出來制止?!」黃慶武不可置信地看著陳進樺。顧國雄的話在他聽來,就像高速公路上徒生的一叢大樹那般突兀。

  陳進樺不耐煩的瞪著黃慶武:「第一,惡意本身就是抽象的主觀名詞,每個人對惡意的判斷都不一樣,我無法理解你所謂的惡意跟我的惡意是否相同。第二,就算我制止,你憑什麼認為對方就會住手?第三──」他雙手一攤。「我說過老師只有讓我輔導課業,對於不該我管的事情,我難道還有責任跟義務要多做什麼嗎?」

  顧國雄帶著冷笑:「就算因此能救施謄一命?」

  彷彿被這帶著刺鞭的話傷到似的,陳進樺臉色鐵青,撇開頭沒有回應。

  「看來,你是屬於獨善其身那一派的?」顧國雄聳聳肩。

  「我不否認。」他回答。

  顧國雄:「那我就很好奇了,你會這麼好心,留校幫同學輔導課業的原因是什麼?」

  「警察大叔,像我這樣把所有時間拿來讀書換取成績的學生,你知道最缺少的是什麼嗎?」陳進樺嘲諷的一笑,不等對方回應他自顧自的接道:「就是那些所謂服務學習的成績。為了保持學校成績的穩定,我沒有時間去社區當義工或者掃馬路,如果只是在教室裡教導一下那些成績低落的同學,就能得到有利於升學的加分幫助或推薦評語,我何樂而不為?」

  「我可不覺得你有服務到什麼人。」顧國雄冷冷回應。

  陳進樺聳聳肩:「的確。不過既然老師自己不願意花時間教學生,卻願意替我加分來做這件事情,對我來說可沒有害處。」

  「好吧,那我們來談一談今天留校的情形吧?據杜怡禎同學的說法,在自習時施謄似乎和其他同學起了一些爭執?」

  陳進樺一陣沉思後,才緩緩開口:「你是說,林保力他們去找碴?」

  「是午餐那時糾紛的延續吧?」黃慶武急急的提問。

  「你要這麼解讀當然可以,畢竟施謄當著全班的面出聲反抗林保力,這大概讓林保力那傢伙面子上下不去。」

  顧國雄伸起左手撫著嘴,沉思似的點點頭。

  「你說的找碴,是指林保力強行把施謄拖去廁所?」黃慶武的提問繼續。

  「林保力不會這麼傻。」陳進樺搖搖頭。「就算他父親有錢有勢,林保力也不會做這種明顯的傻事。他成績差是差了點,但這裡──」他往自己的腦袋指了指。「倒是不笨。」

  「這麼說,難道死者是自願跟著他去男廁的?」

  「我想是吧,畢竟我只有看到他被帶出教室,其餘在男廁發生的一切,我沒有親眼目睹。」陳進樺語意明顯的有所保留。

  「可是──」黃慶武語氣帶著焦急。「就算你沒有想出面制止,但你們導師就在隔壁辦公室,你沒想過去找他幫忙嗎?」

  聽到這個問題,陳進樺不自覺的笑了出來。他第一次正視黃慶武,眼神中卻帶著嘲諷及訕笑。

  「你說陳文忠?」陳進樺不置可否的冷哼了一聲。「他不是那種你所謂能幫忙的老師。」

  「那他是你所謂的哪種老師?」看著陳進樺明顯流露出來的輕蔑,顧國雄倒是備感興趣。

  陳進樺沒有說話,神情冷漠的把頭轉開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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