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屆BenQ 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參獎】尼細亞之哭（三）

2017.8.11

2 地撒

「哈豊！」在座椅上打盹的珈嬤猝不防喊道，隨即驚醒過來。

展間大廳仍是空蕩蕩的，純黑大理石的地板、拱柱，向上雄偉地挑高三層樓，環繞著四壁的牆掛滿了一幅一幅的畫作。石材的質地使空氣冰涼，最細微的腳步聲叩於其上，都會響起整座空間縈繞不已的回音。珈嬤一身雪白的套裝，年歲把她的身板縮得略顯瘦小，卻是目光炯炯，鵝黃的皮膚在皺紋下仍是水潤。她一頭銀白而柔順的短髮，戴著典雅的純白禮帽，像是森林裡老邁而優雅的狐。

光線從四面八方的小窗打入，映在黑黝黝的石板上，所有來自琅也的色調都變得沉默無聲。珈嬤整整衣服，輕輕起身繞過沉甸甸的櫃檯，捂著胸口，心裡還殘留著遙遠夢境裡的紊亂節拍，她走向大廳裡，仰望那座龐大的、幾乎占據了所有空間的〈尼細亞之哭〉。

啪嚓，唰。機關的聲音再次啟動，一個循環結束，眼前的那座滿溢滅頂的水牆，順著暗管線逐漸流乾。〈尼細亞之哭〉是展期裡最受矚目的大型裝置藝術，本體是一個偌大的強化玻璃水箱，長寬高幾乎一點不剩地占滿了美術大廳的所有空間，來往的遊客只能繞著它的四周通行，像是走在幽閉的一線天，都感到隱隱的壓迫感盤踞著。大水箱裡有一座偌大的三角錐，和一支尖細的高塔，裝置藝術品每十五分鐘會自體重複一個演示的循環。

每當循環開始，預先埋藏在美術大廳天花板的無數管線，會如暴雨般淌下一整面浩浩湯湯的水，隨著水位在大水箱逐漸上升，環繞四周圍的喇叭會開始播放著女孩、少女、婦人、老嫗的幽咽哭聲，混雜著水聲逐漸擴大；隔著四面玻璃水勢逐漸淹沒了一個人高、兩個人高、三個人高，平整的石板大廳讓水聲與哀鳴無數次反射放大，彷彿整個世界的震顫，直到三角錐與高塔被淹沒得只剩一個頂端，暴雨停歇、萬籟俱寂，被包夾在龐大的水體讓人有身心游離的錯覺，這時窗外的光再映著龐大的〈尼細亞之哭〉，如同廣大的澇折射出紊亂搖曳的藍綠光，潑灑在四處。

「哈豊，有比死亡更令我懼怕的事。」

珈嬤在這一次暴雨落下之際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悸，她杵在水牆之前，閉眼，雙手合十地默念著。直到藍綠光再次盈滿了大廳。

「哈豊……」她的眉頭緊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