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屆BenQ 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佳作】三生（二）

2017.8.24

寺裡靜悄悄的，早課結束後師兄們都隨師父出去了，淡玫紅色的朱瑾在庭院裡漫然盛開。我順手拾掇散落園角的碎竹篾，略有歉意地朝澈公子點了點頭。

澈公子恭謹地攏著衣袖，步履輕快地走在我身畔。

「庭前的紫柏這麼高了呵。」

「您……來過？」

「啊，很久以前的事了。」澈公子仰看著紫柏，露出悅然的神情。

這棵紫柏樹，自我來寺，就一直這麼高大啊。聽師兄們說，這樹有寺的時候，就在這裡了。我心裡暗想，很久以前，是多久呢？

澈公子撿拾起地上一片紫柏葉，攏入衫袖，繼續隨我朝前走去。

進了大殿，澈公子凝神觀瞻佛像，隨即掀開衣襟，在蒲墊上跪立，雙手攏於胸前，默念著心中的祈語。望著他跪禱的側影，從額頭至鼻翼下巴處優美弧線，不知為何我胸中湧起一股異常熟悉的感覺。

光線黯淡的佛殿裡，只有臺前香燭搖曳的光影。我試圖更仔細地確認那種熟悉感，卻茫然若失。半晌，他眉翼微動，睜眼起身。我亦微怵。

「謝謝你，小師父。」

「客氣了。」

在庭院裡漫然轉了幾轉，澈公子似乎不舍離去。

「這，是你編制的？」他蹲下身，舉起我方才編織一個小竹簍。

「嗯。」我點點頭。

「手工相當精巧呢。」

「寺裡的竹篾啊，簍勺啊，蒸籠啊簸箕什麼的，都自己編。」

「很棒啊。」

「嘻嘻，師父說這是一種有禪意的活兒，做好的話菩薩會很高興。」他這麼一誇，我就特別認真地回答道。

「還真是。」澈公子拿著我編的竹簍轉看不已，「哎，小師父，我也編織一個玩意兒送你唄。」

他從我方才散落地上的竹子裡撿拾了幾塊竹片，拿起削刀輕輕刮著，竹屑從他修長的手中紛紛灑落，手勢極其俐落，刀法相當純熟。我看不出他想要編什麼的器物，小小的篾片開始飛舞穿插，翻卷不已。

「好了。」他遞過來一看，是只玲瓏結實的小蜻蜓。

「天唄。」這蜻蜓翅膀鑲得極其緊密又輕薄，輕觸一下仿佛快要飛起來。

「噢，等等。」他又從地上翻找出一塊竹節，用刀尖搗出淡綠的兩顆碧眼，鑲嵌在蜻蜓眼睛上。

真是器物如其人啊。捧著竹蜻蜓，我仿佛可以感受到這小生物振翅欲飛的顫抖的決心。眼前的這位澈公子，究竟是什麼人呢？

「噓，別告訴師父。」澈公子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我還會再來。到時候，再認真地拜見師父比較好。」

「是嗎。」看在蜻蜓的份上，我有些猶豫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