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屆BenQ 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佳作】三生（三）

2017.8.25

說起來，自出家後，我在紅塵中並沒有什麼朋友，連村裡的小孩也不愛跟我玩兒。他們常被家中的父母告誡，寺裡的師父不管大小，要恭恭敬敬禮待才好。因此我不論怎麼跟他們追逐嬉鬧，那些孩子對我總有些疏離和生分。寺裡共三位師兄，淳慶，淳平和淳常。即便是最小的淳常師兄也比我大上一輪，要說有什麼相投的脾性和話題，還真很難。

寺裡的小狗照一倒是跟我玩得挺投機的。照一來寺的時間比我長得多，受皈依戒的時間也早，平常我們誦經打坐時它總趴在殿裡懶洋洋地臥著，默不作聲的樣子又好像在領受經文的含義。早晚課一下座，它必依著師父的腳步，師父上哪兒它上哪兒，師父澆花修枝或是習字練功自是處處追隨。一旦師父不在寺裡或是午休時間，照一便會來找我玩。上山砍柴或是拾松果時我也帶上它，時而前仆，時而後繼，天真得可以。

這一日，照一叼了個新玩具，在院裡打滾嬉戲甚歡，連我們的早課他都沒有興致參與。

「照一！」見我叫它的名字，照一叼著新玩具一股腦兒往樹叢裡沖。啊呀，我忽然發現照一叼的是澈公子送給我的蜻蜓。

「照一，快停下。」我越喊，照一跑得越快。它仿佛跟我躲迷藏似的，竄到了隔壁廂房。這傢伙什麼時候對竹子做的小玩意感興趣起來了？我打開廂房的門，照一哧溜從我腳下鑽過沖進了偏殿。

見我有些慍怒，照一把蜻蜓放在偏殿的佛像前，默然地趴下了。「乖。」我撫摸著它的額頭，撿起被照一咬得有些斑駁齒痕的蜻蜓，輕拍去上面的灰塵。

「嗚嗚……」照一發出低低的嗚咽聲，留戀地看著我手中的竹蜻蜓，不知為何，我覺得它今天情緒有些反常。

「淳宇，你手裡拿的是什麼？」抬頭忽然發現師父就站在殿外，陽光勾勒出清瘦的身影，卻看不到表情。

「一個竹制的玩具而已。」我說。

「扔了它。」

「啊？師父，這個……」不知師父何出此言。

「一股子妖氣，顛倒迷亂的什物。」師父的聲音十分嚴厲。

望著捧在掌心的蜻蜓，嶄新的竹子氣味仍然未曾消逝。多麼精巧的器物啊，我不由得垂下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