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屆BenQ 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佳作】三生(七)


 / 溫文錦

2017.8.31

 

住下來的幾日,澈公子或在房中研讀佛經,或於後山竹林漫步賞景。師父也好,淳慶師兄也罷,好像都沒有特別地關照這位客人。有時我往師父房裡送午膳或是點心,途徑澈公子房間,也會悄悄往木窗裡瞄一眼。可是這位客人,閒適安靜得比出家人還自若。

這天午後,我發現房梁藏著的竹蜻蜓不見了。這個只有百無聊賴時抬頭看屋頂才能發現的祕密,也被人發現了。我盯著虛空得只剩光柱的橫梁邊看邊呆想,念了一會兒佛咒,陷入了睡夢。起身時,只覺著滿身濕重重的,好像剛從一場沼澤夢裡打撈起來。

那就再請澈公子重新編織一個吧。我揉了揉眼睛,下床套上草鞋,往澈公子房間走去。

午後的日光在走廊投下蕉葉的形狀,加之竹子的虛影,簷沿下有著微微的涼意。澈公子的房間裡靜幽幽的,只有香爐的喑香裊裊襲來,我從虛掩的門縫裡窺看進去,案前的佛經攤開著,一旁的茶盞似乎仍有餘溫,床上的被褥疊得齊齊整整,看來人不在啊。

在我準備離去當兒,靠近佛臺的書櫥深處好像有一坨白絨絨小東西動了動。起先以為是蜷縮的照一,可照一是深灰色的。這坨白絨絨的傢伙有著近乎細雪一般的披毛,即便是在虛暗的書櫥深處,那層絨白色似乎仍反詰出一層淡銀色的光。在它微微抖動的時候,書櫥裡細小的光影也連帶著被抖落了出來。

我看不清那動物的臉。它把頭埋在絨毛深處,露出兩只淡黑褐色的腳蹄。我恍然地注視著它,覺得很是不可思議。在極寒的暴雪天氣裡,寺裡偶然會竄進來山上的野兔和野貓,但像這種皮毛白皙到發光,介乎於嬰兒和幼獸之間的怪傢伙,還是頭一次見。

一瞬間,這小小白獸忽然驚醒,「嗖」地一下猶如閃電從書櫥躍下,鑽入床底不見了。我猶疑著推開門,房裡安靜得可疑,爐裡的線香仍在裊繞燃燒。探頭往床底望去,光禿禿的床底空空如也。起身左右探看,書櫥底,桌底,床隙,和佛臺與書櫥的夾縫。木窗是半閉著的,床腳擺放著一對暗藍的鞋履,那是澈公子的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