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屆BenQ 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佳作】三生（八）

2017.09.01

坐在庫房串念珠，整個下午我不斷地打著哈欠。西斜的太陽懶懶地照著腦門，手心潮乎乎的，穿出來的念珠也黏著汗潮氣。窗外不時傳來遠遠近近的嬉鬧聲，那群孩子，又在溪水裡釣蝦了。我歎了口氣，邊穿珠邊默念著阿彌陀佛。

總共穿了十五串。剛來寺裡時師父告訴我，掃地三年煮飯三年加上穿夠一千零八串念珠，就可以修習禪道了。說起來，寺裡的雜活非常瑣碎，掃地做飯，擦拭香爐，整理經書，布置儀軌，以及逢年過節到村裡分發粥食、藥包。由於從小做慣了雜活，也並不覺著辛苦，想來這一切不過紅塵裡做不完的功課罷了。即便有一天隨同師兄們那樣走上禪修之路，需要穿的念珠也會永遠穿不完吧。

不知不覺間，澈公子站在我身後環抱雙臂，盯著我手心裡的念珠看。我沒有發覺他推門進來的聲息。

「一珠一念，你有好多念想啊。」

「是嗎？」

澈公子繞到我前面坐下，「相同的珠子，不同的人來穿，做出來的念珠也不盡相同吧。」他說。

「嗯。師父也是這麼說的。」我點點頭，「所以穿念珠之前要念誦儀軌，盡可能地與菩薩相感應，這樣穿出來的念珠，每一串都飽含佛菩薩的誓言。想不想試試看？」

澈公子笑了，挽了挽衣袖，「好，我來。」

於是我教他念誦起了儀軌。

澈公子真奇怪。下了晚課，我窩在被窩裡發懵，手裡捏著白日裡他穿的一串念珠。編竹篾也好，穿念珠也罷，他總能比我們出家人做得精巧，奇致。下午他做好的十來串念珠裡，若同我做的擺放在一起拿到店鋪去賣，應該會被一眼挑中甚至被信眾們趨之若鶩吧。明明白白的，他穿好的那些珠串裡，閃爍著無可比擬的潤澤和剔透。我握在手裡，覺著溫溫潤潤又透著涼。

「我曾經殺害過三名旅人，搶奪他們的財物。」幹完活休息時，澈公子是這樣對我說的。「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世上的人都認為我是個惡魔，事實上也是如此。」他碼好念珠，一串一串地蜷盤好放入布囊裡，「只有悟悲法師仍然照顧我，待我好。」

「只不過，那是前世的事情了。」他說。

「你是說，你前世殺過人？」

「不，是悟悲法師前世救過我。」澈公子疊攏繡著佛咒的布囊，轉頭望向窗外的樹林。林翳裡傳來溪水的喧響及孩子的嬉鬧聲。

我不太明白澈公子所說的殺人、前世是怎麼回事，想起他念誦儀軌時溫柔的神情，覺得有點悲傷。前世與今生之間，是否充滿了無可填補的狹隙呢？如果他真的是惡魔的話，是那樣認真地穿珠又是為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