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屆BenQ 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佳作】79號公車 (二)


文 / 郭月洲

2017.09.07

蘇藍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我夢見我們在一個白色的房間裡,房間很小,可是有床,有餐桌,有沙發。床是白的,餐桌是白的,空氣是白的,你也是白的,五彩的顏色像是被一場雨沖刷掉了一般,只剩下一種純粹,漂浮在空氣裡。我們並排坐在沙發上,沒有說話,也沒有做愛。只是這麼靜靜地坐著,然後你起身走到窗前,我跟上去。你指著窗外的花樹說,看,花停歇在樹上。說完,花就變成一只只鳥,撲啦啦飛走了。」

給蘇小姐的信寫到這裡,蘇藍的鬧鐘就響了。他總是在鬧鐘響前就醒來,設八點,他七點四十五就會醒;設九點,他八點多就會醒。蘇小姐曾戲謔他如果活在十九世紀,就會是那種在枕下放一把槍的男人,可能是偵探,也可能是逃犯,不管哪種都讓她很有安全感。醒來後,他有時會起來給自己沖一杯咖啡,有時會靜靜地躺一會,總之是很享受這多出來的一刻鐘的。他愛死了所有無用的,無所事事的狀態,這種離鬧鐘響還有十五分鐘的狀態。這是第一次他在這個時間給蘇小姐寫信。他覺得這個夢是一個自己現在還不懂的隱喻。

起床,穿衣,吃早餐,上班。等待吃午餐,等待漂亮的女孩走進店來,等待下班,等待蘇小姐,等待下一首詩的靈感,等待天黑,等待睡覺,然後期盼第二天早上鬧鐘響前的十五分鐘。蘇藍現在是一個小唱片店的店員,靠著他對壞女人與乖男孩的吸引力招徠顧客。蘇藍是半年前才在這裡工作的。他當過機場搬運工,網吧管理員,以及各種奇奇怪怪不需要腦力的工作。蘇藍總是覺得自己像個行李一樣,從一個地方被拋到另一個地方,從一個工作被拋到下一個工作,拋得行李袋裡的東西一個個渾身散架。或者,在有點絕望的時候,他總是悲壯地想像自己是一個懷著屬於上個時代的熱忱的行李袋,被莫名拋到了這個時代,然後被貼上「無用」的標籤,嘩啦一下倒進時代的垃圾箱。他覺得自己完蛋了。你知道。就像一個裂得蛋黃四溢的雞蛋——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