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屆BenQ 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佳作】79號公車 (四)


文 / 郭月洲

2017.09.11

鹿立華

鹿立華是蘇小姐的父親。他的志向和他的名字一樣大,哦不,比他的名字還大一圈。他勵志要用他的哲學拯救世界。

作為一個研究中國哲學的教授,他在學界也算是小有名氣,從三十歲起就不斷被各個大學邀請。蘇小姐也因此跟他去了很多地方,把歐洲,美國,亞洲跑了個遍。塞納河畔,威尼斯用水做的街道……這些本該是情人去的地方,蘇小姐都是跟她爸去的。她爸也是帶著從五歲到二十歲不等的蘇小姐去的。

他總是覺得,自己對蘇小姐夠好的了,給她很多很多的好東西,很多很多的愛,很多很多的教育,可是蘇小姐並不領情。可能是因為被她媽影響吧。他總是想。他給十四歲的蘇小姐寫信,寫他「一直渴望情感,卻從來也沒有得到過情感。得到了尊重,仰慕,可獨獨沒有愛。」他說自己像個苦行僧一樣。而蘇小姐給他的回信,口吻卻是冷淡地叫他不要想多。蘇小姐從十四歲就懂得戲謔了。他在父親節那天給十七歲的蘇小姐視頻,說自己多麼愛她說著說著自己哭了起來,可是蘇小姐卻在視頻那頭嘻嘻哈哈。他覺得失落,一遍遍說起蘇小姐三歲那年是如何摟著他脖子撒嬌,要摘星星給他玩;蘇小姐十一歲那年是如何每天與自己手挽手在威斯康辛的雪地裡散步,從黃昏散到星星一個個跑出來。而蘇小姐總會笑他像個被甩了的情人一樣婆婆媽媽,一點也不像教授,更不像老爸。鹿立華眼中被那年威斯康星的星光照亮的眼睛便會一點一點暗下去。他不知道蘇小姐對他有著多麼複雜深沉,愛與愧疚與憐憫混合在一起,混凝土般的情感。櫻桃園裡的柳苞芙絕望地說「我對他的愛就像一塊石頭掛在我脖子上,讓我往下沉。可我愛,我愛這塊石頭。沒有它我無法生活。」他不知道,自己就是蘇小姐脖子上的這塊石頭。只不過蘇小姐喜歡把它比喻成混凝土。因為石頭的成分比混凝土單純地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