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屆BenQ 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佳作】79號公車 (七)


文 / 郭月洲

2017.09.14

鹿立華

鹿立華覺得時代真是變了,變得自己一點也不認識。當然,也該變了。畢竟公車上都有人給一頭白髮的他讓座了。他覺得世界仿佛是一碗烈日下的冰沙一樣,幾個小時內化成一灘軟綿綿的水;或者像四十歲女人不再堅挺,下墜的乳房一樣。他想起八十年代的人們是多麼充滿朝氣,二十歲那年自己是如何在海邊想了三天三夜,得出自己將用哲學拯救世界的結論;而他那時的女朋友,也就是他現在的前妻,也就是蘇小姐過去現在和將來一直是的母親,是如何要做那個陪在偉大哲學家身邊為他燒水煮飯的幸福女人。

而一夜之間,大家仿佛不再有理想,或者說,理想變成了每個人份內的事情,與世界毫不相干。他不知道現在年輕人間流行一種叫做「小確幸」的生活方式。而他的前妻,他的未婚妻,他的女兒,他女兒現在的男朋友與他女兒不久將要遇到的情人,都不幸被傳染了。生活方式會傳染的,就像打哈欠,不久,全世界的年輕人都形成一種默契,一種心有靈犀的友好。就像一個人打完哈欠,看見另一個人也開始打哈欠會生出好感一樣。

幸福變成一種觸手可及的東西,幾乎像是一張椅子或一個沙發那樣可以觸摸地到了。幸福變成一塊蛋糕,一次旅行,一個社交網路裡的贊,一個不帶情慾的吻。

他覺得自己過時,但從不像蘇藍一樣覺得自己是個被丟進時代垃圾場的垃圾。他覺得這個時代是個垃圾場,而自己與少數人一道,是負責清理這個垃圾場的偉大清潔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