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獎】討債株式會社(十一)


文/徐嘉澤

「緊張嗎?」馬力哥問。

我搖頭,緊張的是後面的那條疤痕,不是我。

「可以了,進來吧!」華哥聲音輕輕劃過皮膚,刺刺的感覺。

進到房內我趴在椅子上,環望四周都是被裱框起來的刺青圖案,那些人物、神祇、獸禽彷彿要掙脫出框架。馬力哥像陪產的丈夫坐在一旁,機器的聲音如鑽牙的機器,一針一針的將色料刺進皮膚裡,華哥不打底圖完全憑直覺創作。那些小針刺得背後那隻眼閉上、嘴也闔上,那些針並不可怕,像是華哥的手指在我背後描繪,我細細猜著華哥在背上寫了什麼咒,我的眼睛閉上,只有手還緊握著馬力哥的手。

「會痛嗎?」馬力哥問。

「像很小蟲的腳在背上爬,馬力哥也試試?」

「你自己享受就好。」

薰香精油的味道飄散在房內,如果這場刺畫不停止,那麼我的手就有藉口可以緊緊握著那隻手。過了好久,三人如同進行一場耐力賽,沒人喊停、中場休息,一氣呵成的做下來,時間也像蟲,振翅在無聲無息中從身邊飛過。等我起身,華哥要我站在三面鏡前看圖案,那幾乎橫跨整條背部的疤痕被刺繡成像洞口,和我神情一般的短髮女子或男子回頭凝望著鏡中的我,兩手像阻止也像撐開洞口,恰似要進入也似才剛逃出,圖像充滿著曖昧感。前進或逃避?那是一幅反映自己內心的圖。

用盡氣力換來一張像籤言的刺青,每當我回頭注視這他/她,他/她也以相同的方式提醒著我,刺青過後,偶爾夜裡會有火灼燒感的痛感徹底消失了,背後彷彿有守護者阻擋著獸出來或已將妖關進。

馬力哥每周二五早晨要開晨間會報,龍蛇雜處的會議廳裡坐著各方妖獸神祇,每個人身上各有藍黑或炫麗圖案,菸害防制法在這裡不管用,菸酒檳榔通通請上桌。董事長聽著簡報,大家最緊張的莫過於越接近總統大選,大家越不敢輕舉妄動,怕一不小心就掃到政治的風颱尾。但收債的業績下滑,卻大大影響了公司的商譽,對公司和部份委託人都不好。董事長說著:「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去跟人家拜託,收一下錢有那麼困難嗎?又不是像以前一樣要別人斷手斷腳、要別人跳樓、要別人賣女兒賣老婆。錢嘛,再賺就有了,先賣房賣車或是賣肝賣腎還錢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