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獎】討債株式會社(十七)


文/徐嘉澤

馬力哥一天的行程不比一般的上班族少,尤其夜間更是主要工作時間,上完日文課就去附近的酒店巡視或帶小弟們飲酒作樂,深夜回到家先進到運動室裡鍛鍊身體,我在外頭窺視著馬力哥的身體,穿上衣物的馬力哥看起來瘦小,但褪去的他卻精壯,他總咬緊牙根的一人在運動室中,彷彿要把體力耗盡。盥洗後的馬力哥看新聞、閱讀時尚雜誌、看看時下最夯的電視節目和偶像連續劇,並且大談特談想拍一部黑社會的偶像連續劇,顛覆一般人對黑社會的錯誤觀點。

每一天我都是最先敗陣下來而去睡,從來不知道馬力哥多晚才去睡。

「お休み。」我說。

「お休み。」馬力哥說。

夜裡我翻來覆去,望著門,每一天我都期待馬力哥能走進來坐在床前,靜靜看著我,我會假裝不知道而緊閉著眼,等待他的下一步,或下下一步。但從來沒有,我多麼希望馬力哥能把我當成小威時的樣子,不要把我當成一個女人也不要把我當成他的小弟。如果可以我願成為一個陌生男子,任他對我做任何事。那扇門我從來不關,但也從來沒人走進來。好久之前,母親在的時候,不管我把門關得多緊,夜裡還是有妖有魔竄進,隔天清晨我哭著跑去告訴母親,母親只是氣呼呼的要我別亂說別多嘴。母親的巴掌讓我了解,深夜侵襲進來的鬼怪並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母親。我的年紀越大,母親越把我當成她的假想敵,直到我開始穿起褲子、剪去長髮,母親在家中沒有敵人才學會該如何愛我。

隔天早上馬力哥要我陪他一起出門,我駕著車照著馬力哥的指示走,車子漸漸遠離城市風景,馬力哥沒有說話我也沒開口問,但心裡卻覺得自己離馬力哥越來越近。

「Power,聽說最近你和阿華走很近。」馬力哥突然問。

「也沒有。」我不知道自己該說多少。

「阿華這個人怪是怪,可是人不錯,你喜歡他啊?」

「沒有。」

「也是啦,你看起來跟男孩一樣,阿華不喜歡查甫人。」

「是啊!」

「不過馬力哥跟你說,找個安穩的人嫁掉最好。」

「為什麼要嫁?我可以娶人啊。馬力哥我娶你好了。」

「吃豆腐吃到我這老豆腐來了。不要鬧了,說真的,不要混這一行,馬力哥把這一波忙完也要退休了,總不能一直賴在這位置上,你懂嗎?」馬力哥不知道對誰說。

外頭的風景不斷切換,馬路換成山景又換成海景,離九份越來越近,「前面的小路左轉。」馬力哥指著前面說。順著蜿蜒小徑轉著,山坡上都是墳塚,車子越駛越往山坡,最後停在一處空地,旁邊一個告示牌標示著「私人土地,請勿進入」,我和馬力哥下車走著。

山坡頂端往下看去是一片白色野芒,再往外是馬路是海,更外是雲朵是天空。馬力哥要我和他一起坐在一棵樹下,馬力哥收起嘻笑怒罵的神情說著:「阿華有跟我說他喜歡你,要我放了你。」

「他有病嗎?」

馬力哥的表情不像馬力哥,像過去照片中的他一樣,他繼續說著:「我對阿華說你有你的自由。」

「馬力哥……」

「我說過了,這裡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我想留在你的身邊。」

「我老實跟你說吧!我目前的處境很危險。」

「我知道。」

「你知道?」馬力哥訝異看著我。

「黑社會不就是這樣嗎?之前你在酒店也是遭人襲擊。」

「的確是這樣,他們已經要我死過一次,我裝瘋賣傻退出權力核心,以為他們會這樣就放過我,但他們還是要我死,大概還是不願讓我知道殺Summer的主謀到底是誰。」

「他們是誰?還有殺Summer的不是那個叫阿成的人嗎?」

「還不知道他們是誰,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阿成也只是棋子,事情不久後他也失蹤了,我看應該也是死了。」

「馬力哥退休吧,我可以陪你去日本,我能照顧你。」

「不管我去哪他們都會除掉我的,除非我先做掉他們。」

我點點頭,馬力哥繼續說著:「Summer死後我只想砍死那些王八蛋,在殯儀館裡阿華要來取Summer身上的刺青,我連他都想做掉。他拿不到皮,氣沖沖的跟我說叫我這樣去報仇直接死掉去見Summer就好,阿華說反正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陪著Summer一起死。那句話把我打醒了,如果我盲目的去送死,那Summer就死的一點價值都沒有。我假裝自己傷到頭部,開始以『馬力』的身分出現,把自己的男子氣概全都抹去,打算一點點的假裝自己無害然後再揪出那些人一網打盡。」

「那有查到什麼嗎?」

馬力哥沒回答,只問:「你看這裡如何?」

「風景很美,沒得嫌。」

「這塊山頭是我的。」

「什麼?」

「以後是你的。」

「什麼?」我站起來驚訝問著。

「我會找時間請律師過戶給你,我只拜託你一件事。」

「馬力哥不要鬧了。」

馬力哥卻一臉嚴肅著說:「Summer的骨灰我全埋到這棵樹下了,以後我死了,讓我陪著Summer在這裡,你有空再來這裡看看我就好了。」

「呸呸呸,馬力哥,你在胡說什麼。」

「你才別亂想,我不會去送死,只是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你知道我車子裡和家裡都有竊聽器,所以我才一直裝瘋賣傻,如果是一般人早就瘋了吧!」

「馬力哥,不然你去整形好了,你逃去哪我就去哪。」

「你是電視劇看太多喔!要逃我早就逃了,我還要冒著危險留在這裡嗎?我每一天都是多活的。」

「馬力哥拜託你不要說這些啦!」我不知道為什麼開始急著落淚。

「Power你跟著阿華吧!至少他能好好照顧你,你跟著我很危險。」

「我的老大只有你,我不會跟著別人,馬力哥。」

「你還是個孩子而已,為我挨那一刀還不夠嗎?」

「我可以為你死。」

馬力哥擁著我拍著我的背說著:「為一個人死不勇敢,為一個人活著才是最苦的,你不用為我死,我也不需要你為我死,你懂嗎?我要你好好的活下來,把我交代的每一件事情都確確實實做到,你知道嗎?」

我沒有回答。

「你有沒有聽到?有沒有?」馬力哥用力吼著。

我被迫點頭。我忌妒Summer可以佔據一整個山頭和一整片風景,甚至佔據馬力哥的愛。

下午回到排演場,馬力哥又下場指導那些男孩女孩團體,他對舞蹈老師說著:「NONONO,這不是我要的感覺,OK?這一次的舞蹈是民族風,不要每一次都拿一樣的東西給別人看,現在的人求新求變,誰要看舊的。還有,不要老是學那些韓國偶像團體的舞蹈,那個是Old fashion,我寧可加入少林功夫的元素還比較special一點,可以嗎?」

馬力哥又轉過頭對那些男女孩說著:「你們啊,好好學,不要因為已經有名了就拿翹,這市場不是那麼好混,不要因為一點名堂就自得意滿,這只是開始,也不要妄自菲薄覺得這工作差,工作不分高下低賤。跟著馬力哥,我會帶你們上天堂,有沒有在聽?來,跟著馬力哥一起搖擺練習一下歡呼,嗚呼!」馬力哥一下就帶動氣氛起來,為什麼那些隱藏人物不放過這樣的馬力哥,馬力哥為什麼不這樣過日子就好?

那些男孩女孩開始練舞,馬力哥跟在後面動作誇張的練習,如果馬力哥沒有親自對我說那些話,我自始至終不會想到馬力哥只是在演戲,但馬力哥怎麼能信任我呢?他是個好演員,但我不見得就是。我可能一步錯就會陷馬力哥於險境。

日子一樣的過,我總算知道為什麼不管多累馬力哥總是在運動室裡鍛鍊自己,他要讓自己隨時保持在最好的狀態,那些要他死的人疏於防備就會老去,但馬力哥卻時刻保持著最佳體態。

那一天陪著馬力哥到那片山頭時,我撥弄著雜草問著:「馬力哥你有家人嗎?」

「我?」馬力哥說著:「在這樹下。」

我知道他指得是Summer,「我是說爸爸媽媽爺爺奶奶之類的。」

「我爸媽在我很小時就離婚,我跟著我爸,我爸後來吸毒入獄,我跟著我大伯,等我爸出來又跟著他,他進去我又跟著我大伯,來來回回不知道幾次,十六歲不讀書就出來混了,從我出來後就當那些人都死了。」

「你不會想他們?」

「他們對我沒有愛,我對他們也沒感情,對他們來說就像家裡一隻狗一隻貓走丟了一樣而已!你呢?家人呢?」

「我和我媽從小相依為命,她換了很多男人,我要對每個人叫叔叔。」

「我看一定也是問題家庭,不然早就哭著回家了。」

「是啊!」

「既然掛念就回家一趟。」

「我沒有掛念。要回去也是看我媽死了沒而已。」

「沒有掛念就不會有這些問題,你不用回答我,也不用落狠話證明自己很堅強,反正掛不掛念不關我的事。」當馬力哥回復成「一哥」時,總是冷酷模樣,說起話來一針見血不留餘地。

「馬力哥,你有想過將來的生活嗎?」

「大概就是像現在這樣吧,在山頭蓋一間小屋子,種花種田養隻狗,在這裡陪著他。你呢?」

「我只想跟著你,一輩子做你小弟。」

「千萬不要。」

「為什麼?」

「我可不要阿華整天來這裡找你。」馬力哥開玩笑說著。

「馬力哥你很無聊耶,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對他沒興趣。」

「那你對誰有興趣?沒聽你說過耶!」

我看了一旁的馬力哥,身子緊貼著樹幹,望向遠方的雲層,說著:「我不知道,或許有天興趣自己會來找我。」

馬力哥說得對,我心裡還是掛念母親,就算我恨不得她早點死,但她不死,我就只能活在想像她的狀態中。隔天華哥約我和他出席某畫家的畫展,我想拒絕但馬力哥要我去多看看,「搞這個圈子要多擴展人脈,你人脈太淺,多出去看看,以後創意總監就換你來當好了。」

「我不行,什麼都不會。」

「我也不會啊,還不是這樣過來了。」

「對了,出席那些活動不要給阿華失去面子,我帶你去逛逛。」馬力哥興高采烈換上紫色西裝,再加上一條銀色絲巾掛在胸前,我的衣櫃一打開只有襯衫西裝褲,才剛出門馬力哥就不斷數落著:「你要是真的穿這樣出去,阿華的臉就被你丟光了,一點都不fashion,OUT!」

「飛不飛遜很重要嗎?」

「重要,當然重要,你不fashion怎麼hold住整個場面?我們的所在是娛樂圈,你懂嗎?」

自馬力哥跟我坦白之後,每次見他裝娘的時候,總會讓我有點錯亂,讓我以為那個「一哥」表情的馬力哥說不定才是被裝出來的,這個馬力哥才是他真正的模樣。

走進百貨公司,馬力哥左搖右擺的惹人注目,加上身旁又跟了四個黑衣墨鏡男子,更加搶眼。才剛進名牌店,馬力哥一坐下就說:「拿當季適合這個小姐的服飾來。」

服務人員不敢怠慢,取了金色挖背低胸的禮服來,「鞋子,鞋子。」馬力哥指揮著,服務人員又拎了兩雙高跟鞋來。

「你試試,試試。」

我面帶難色,畢竟「YURI」離我好遠了,在酒店小姐的時候女人味的東西是必需品,高跟鞋也難不倒,只要把它當成一個工作,那麼再苦都能熬,如今只是為了打扮而打扮。

我到更衣間換上禮服先出來讓馬力哥過目,才剛出來,馬力哥說著:「人家那件是低胸,不是要見你穿著束胸來見客,去脫掉去脫掉。」

再進去更衣間,我看見裸背的她溫柔看著我,而鏡中的我又成了YURI,我穿上禮服後,細細撥著瀏海,將頭髮撩到耳後,我突然意識到馬力哥不會喜歡這樣的我,背上的圖案又恢復成男子樣。

「穿這樣很怪耶。」我大剌剌走出來,「這樣我會覺得自己很像人妖耶。」

「來,馬力哥來幫你。」馬力哥要我坐,他取出自己的小化妝包,他邊幫忙化妝邊說著:「我喜歡像你這樣有個性的女孩,加點妝很漂亮、沒上妝就像男孩一樣剛強,不過女人啊,不要那麼逞強,有人可撒嬌依靠的時候,就要個性可愛一點,你看看鏡子,現在不是很漂亮嗎?」

馬力哥的話有魔力,當我面對鏡子,看到的是過去的YURI。我不再反抗YURI的出現,如果馬力哥要她出現,就算不是為了馬力哥而是為了別人。

著上衣物穿上高跟鞋,「還不夠。」馬力哥搖搖手說著。馬力哥直接刷卡買單,拉著我又坐上車往髮廊去,「髮型要女人味一點。」他對設計師說,我像個娃娃任人擺佈。髮廊設計師像歌舞劇中的稱職演員,所有光線似乎五光十色的從四面八方打落下來,設計師蹦蹦跳跳的從左剪到右、從上剪到下,拉拉兩戳頭髮,喀擦喀擦,似乎賦予那些頭髮生命。連馬力哥都在一旁幫腔,「這邊剪剪。」「那邊修修。」「剪去男人氣概。」「增添女人味。」設計師突然一抖手中的小毛巾,那些髮屑頓時消失無影蹤,層次差落的瀏海,加上染後的鮮明咖啡帶亞麻色澤,YURI的形象又更加鮮明。

「還不夠,還不夠。」馬力哥擺擺手指頭,叫來專業化妝師。這裡兩筆、那裡兩筆,像把手中調色盤調勻又往我臉上抹,拿出眉筆拿出假睫毛,一如進行工程改造。「來,眨眨眼。」化妝師說。一眨一眨就把自己給眨出顏色,當我再看鏡子裡,已經是加強版後的YURI。

「成了。」馬力哥說。

最後馬力哥把我送到華哥那,感覺馬力哥刻意不斷要促合我和華哥,但給我更重的感覺是馬力哥似乎要自己去對抗背後的藏鏡人而不願讓我捲進來,所以半託孤似的要旁觀者的華哥帶我遠離一切。

參加完畫展在車上華哥對我說著:「和之前完全換個人。」

「外表改變,本質上還是同一個。」

「你說你自己還是馬力?」華哥若有所指,我不知道他是否也知曉馬力哥的計畫,只看了他一眼沒再開口。

「你知道的,跟著馬力沒有結果的。」

「我沒有要結果。」

「我通常不會說太多,但這次算破例,馬力會因為你而死。」

「什麼?」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會看到一些片段,短短的快速的,那些畫面大多沒有意義我也不知道發生在哪裡,但透過刺青我可以很清楚的把那些畫面變成像電影一樣,像是我在觀看一場你主演的電影,雖然畫面還是斷斷續續,但一定有你。我曾經說過,今天不是我說了這件事情就不會發生,它一樣會發生,只是會延遲時間而已。」

「你看到什麼?」

「他為了保護你,替你挨了一槍就死了。」

我在車內侷促不安,華哥輕撫著我的肩膀說著:「相信我,遠離馬力才不會害了他。」

「我不信,你說,我當時穿什麼衣服。」

華哥輕觸著我裸背上的刺青,連我都可感受到一股電流不斷出現,感覺許多屑削般的畫面如糊掉的電視畫面吃吃刷過,「紫色西裝、銀色的……」他虛弱說著。

「謝謝,我知道了,這輩子我不會穿紫色西裝,那馬力哥也不會因為我而死。」

「不是這樣的。」

「如果要馬力哥為了我而死,到時我會先殺了自己。」

華哥笑著:「好吧,我認輸,這都是馬力要我說的。」

「什麼?馬力哥要趕我走?」

「一個人要另一個人走,說不定是因為他想留,又怕對方留不住。」

「我不懂。」車外突然閃過一個身影,一個拾荒婦人翻著垃圾桶。

「停車。」我突然大喊,華哥示意,車子緩靠在路邊。

我跑向前,一腳的高跟鞋歪斜,索性兩腳一起踢掉往前跑,靠近拾荒婦人我才放慢腳步要把對方看清楚,對方抬頭好奇的瞧我一眼,我才知道世界沒那麼小。轉過身我才開始記得哭,就算我想忘了母親,但心底卻把她記得牢牢,怕她過得不好。彷彿自己生活得比她更不好,才是正確的。

華哥手上拎著一雙鞋朝我走來,「灰姑娘還好吧!」

「魔法結束了。」我說。一刻也不留的把放在華哥車後的衣物給換回,「YURI再見!」我對自己說:「你太脆弱了。」

我把頭髮抓成Power的模樣,嘴裡嚼著口香糖,那些妝全隨著水流遠。

晚上回到住處,馬力哥看著電視,「回來了?」他說。

「我回來了。」

我希望這一刻的仙度拉魔法不要消失。

「好玩嗎?」

「還不錯,不過那身衣服太彆扭。還是這一身自在。」

「明天凌晨三四點汐止醫院還有一樁大債要去收,你早點休息吧!」

「馬力哥你呢?」

「也要去睡了。」

「お休み。」

「お休み。」

過了好一段時間我睜開眼,望著那扇房門,想著為什麼要等人進來,我的心臟砰砰砰砰跳著,我躡手躡腳走出房門,站立在馬力哥門前,與他隔著一扇門,我想像馬力哥正安靜睡著,如果我推開門就會看見馬力哥無防備而睡著的臉。我的手抵在門上,彷彿置在馬力哥的胸膛,門後隱約傳來他的呼聲,我退回那隻手。跨過去可能就無法繼續以小弟的身分來守護馬力哥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我想到華哥這麼說,我捨棄YURI身分的同時也該捨棄掉愛。

窩回自己床上,抱緊枕頭要自己快快睡去,半夢半醒中似乎有人站在門口。

隔天一早被馬力哥挖醒,睡眼惺忪的跟著出發,馬力哥負責的演藝區塊是一條龍的企業模式,先跟喪葬業者合作結合討債,一群人抬著待入葬的屍體行到醫院外抗議,那些經過選拔出來的少男少女開始繞著醫院唱哭調,冥紙漫天灑著,繞著圈的中央燒著的冥紙隨著初白的晨風飄散飛舞像每張紙上坐著一鬼。馬力哥讓一群黑衣男子當成人牆隔開醫院的保全,牆裡牆外一個做戲一個看戲,牆裡的人攆開電燈看外頭的哭劇,然後一些人早溜進醫院開始塞進發放醫院醫療疏失的傳單,誇大的描述和恫嚇的語言,都是換取最大協商空間的條件。委託人堅持不讓死者入土也不焚化,要把屍體在這陳列直到醫院妥協為止。醫院派公關出來談判,又沒有結果的回去。馬力哥不怕,他有的是人馬有的是這些人的時間,他只需要坐鎮指揮。醫院的人報警,馬力哥的律師秀出早已申請好的路權,早用了不同人的名義足足申請了將近兩周時間。馬力哥的創意總是逼迫那些人屈服,最後賠償當事者一筆費用,而馬力哥替公司賺進了其中的半額。

回程馬力哥帶我參加一場餐會,席間華哥也在,我避開他的眼神,我怕華哥一不小心又透露太多天機,我恐懼那些未發生但會發生的事,寧可無知的朝危險的地方一步一步走,也不要誤以為每一步的下一步就是懸崖。

「欸,灰姑娘你的鞋還在我那。」華哥趁敬酒空檔在我耳邊說。

「你喜歡就拿去吧,那不是我的也不用給我,拿去找自己的仙杜瑞拉。」

華哥聳聳肩苦笑,「我就替你留著,有一天我會親自替你穿上。」

餐會結束陪著馬力哥繼續趕場到酒店,才進去遠遠就看到「龍虎雙煞」在那,兩人說著:「馬力哥那麼晚了還來參加啊,這個時間不是應該睡美容覺?年紀大了,小心臉上的肌膚垮了。」

「抱歉遲到了先自己罰三杯。」馬力哥先喝了三杯威士忌後說著:「不要擔心,我有定期去護膚還有做微整形,連醫生都誇獎我肌膚水嫩水嫩像只有二十八。要不要摸摸看?」

龍哥虎哥趕緊推遲。

馬力哥坐在龍哥虎哥中間邊吃點心邊開口問著:「你們業務部那邊如何?」

「你沒聽說我們跳部門了嗎?」龍哥說。

「什麼部門?」

「反正跟你那個部門沒有關係。」虎哥答。

一會董事長走了進來舉杯說著:「平常公司裡開會大家死氣沉沉,今天就在這裡,另外公司決定做職棒的贊助廠商之一,以後啦啦隊支援的那一塊就交給馬力來做,職棒那邊的交涉就給小虎來處理;然後貿易那邊要多增加一個菸草和化學藥劑的進口,之前少量進口感覺市場還很大,還沒有飽和,所以現在要動起來,這就小龍負責。好好做,你們三個,我退休啊就輪到你們當家了。」

龍哥虎哥趕緊舉杯謝謝董事長,只有馬力哥說著:「董耶,你看你底下有沒有好一點的人才,趕緊來接我的位置,我也想退休。」

「馬力啊馬力,公司沒有你就是一灘死水,不准退休不准退休。」

「董耶,我都老狗啦,早就玩不出新把戲了!」

「現在公司正蓬勃發展是大家要一起打拼的時候,怎麼能退,你該罰該罰。」

「好好好,我該罰該罰。」馬力哥又喝了三杯威士忌,開始傻笑著跟其他小姐開起玩笑,我知道一切都是假的,馬力哥沒醉,他只是把自己裝成最無害的樣子。酒會結束,我帶馬力哥回去,馬力哥在車上繼續裝酒醉著說:「Power啊,馬力哥跟你說啊,我啊,現在最大的夢想就是去巴黎學服裝設計。」

「不是說要去日本留學。」

「去日本是學影片拍攝,你懂不懂?也可以早上在日本隔天在巴黎啊!」

「我懂我懂。」

「公司業務你都熟了,就通通給你通通給你。」

「馬力哥別說笑了,還是找其他人吧!」

「不管了,年底,最晚最晚農曆年過後,我一定要退休、要辭職、要出國,欲位台灣飛出去,分かる?分かる?」

「はい,分かった。」

馬力哥整個人入戲的攤在座位上開始呼聲大起,「馬力哥?馬力哥?」我輕聲叫,他沉穩睡著。

一人分飾兩角的馬力哥也不是鐵打身子,紅燈時我順著他的髮輕撫他的額頭,馬力哥的左手突然伸起握住我的右手,夢裡的馬力哥想到了誰,我把右手借給他,讓他好好入夢。綠燈行,我的心卻停留在原地,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