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時報】親我 讓我面目全非(二)


 文/羅鵬
2012.06.06

正午,麵包車壓著自己的影子前進,每過個轉彎後噴出更多的煙。
 
小黑把車停在一個老式家屬院裡,下車前拍了拍固定在車前的招財貓:「手怎麼不搖了,是不是沒電了?」
 
胖子也湊過去擺弄:「前兩天剛換的電池,還是勁量的呢。」
 
小黑瞥了胖子一眼:「勁量個屁,總是買假貨對付我,以為我不知道。」
 
兩個人邊吵邊下了車,對著車窗別上胸牌,我也跟著下了車,對他們表示,電池我去買。
 
小黑很嚴肅地說:「這錢不能省。」
 
我點點頭,表示明白。他們兩個走到樓前,隨便按個房間號,對講機那邊傳來聲音。
 
胖子字正腔圓:「你好,我們是電話局的。」
 
我從貓屁股處掏出電池,調換一下又塞了回去,闔上屁股,貓爪子又搖晃了起來。
 
一隻牧羊犬跑了過來,蹭我大腿,我看四下無人,伸手從車裡拿鏈子。
 
「多多,回來。」
 
女人的聲音傳來,我手一鬆,回頭看,一個穿著睡衣頗有姿色的中年女人在不遠處召喚著,可狗不走,圍著我的腿打轉。
 
我裝作怕牠:「大姐,牠不咬人吧。」
 
女人笑了:「我們家多多從來不咬人,是不是多多?」
 
突然門「嘭」地一聲被撞開了,小黑和胖子氣急敗壞地衝了出來:「快走,快!」
 
我抬腿朝狗屁股踢了一腳,跳上車握住方向盤,小黑和胖子上車的瞬間,樓門裡衝出兩個抄著傢伙的男人。我一腳油門開了出去,路過那個咒罵我的女人時不忘給她一個微笑。
 
「停車,停!」
 
胖子不等車停穩就跳了下去,臉快撞到牆上才停住。
 
一張尋狗啟示。那隻鬥牛。
 
胖子回頭朝我們嘿嘿樂。小黑還沒從剛才的事態中回過神來,眼神空洞地穿過胖子的臉。
 
胖子急了:「兄弟們,三千啊,三千!」
 
我更著急:「還不趕緊上車,一會兒人追上來了!」
 
胖子急忙把啟示完整撕了下來,剛想上車,後面傳來一聲:「幹嘛呢?」
 
我們回頭一看,一輛警車不知何時停我們後頭了。
 
趁員警下車的空檔,胖子忙背身把胸牌摘了收起來。
 
員警走到胖子跟前,行雲流水地敬了個禮,然後冷眼看向我們:「知不知道你們把道給占了?」
 
我急忙點頭哈腰:「這就走,胖子上車。」
 
員警攔住胖子:「等會,你在這幹嘛呢?」
 
我和小黑不敢出聲,胖子一緊張真給員警跪下也不是做不出來。
 
胖子看看手裡的尋狗啟示,難得反應出奇地快:「狗丟了,讓街坊幫著找找。」
 
員警看了看胖子手上的紙:「那也不能亂貼,收起來。」
 
胖子急忙把紙一折塞口袋裡了,卻還站著不敢動。我朝他使眼色他卻像個瞎子似的不看我。
 
員警又透過車窗朝裡面看了看,再把我們打量個遍,這才說:「走吧,以後養狗記得栓牢點,要不讓人吃了多心疼啊。」
 
胖子似乎進入了狀態,表情悲悽,就好像他的狗真被人吃了一樣,就差流淚了。
 
「這幫畜生!」胖子悲憤地喊。
 
「喂,陳女士嗎?你家的狗找到了嗎?這樣啊,我這裡有隻狗跟妳說的很像,前兩天自己跑來的。錢不重要,真的,要是我家狗丟了多少錢我都願意出,找回來才最重要嘛是不是?妳下午有時間嗎?好好,一會見。」
 
鐵鍋,醃白菜,黃狗肉。白酒見底。我又給自己滿上一杯。
 
「巴掌大的狗咬起人來還真他媽疼。」說完我灌了口酒,咧嘴抽涼氣。
 
胖子湊過頭看我胳膊上的傷口。小黑在狗肉鍋裡撥弄半天,踢出半塊狗頭給我:「來,以毒攻毒。」
 
狗頭看得我很不舒服,我拿筷子撥開它:「好東西還是你留著吧。」
 
胖子問我:「要不要待會去打兩針?」
 
我說:「算了,這麼死了也挺好,算自絕於人民。」
 
胖子說:「死之前把錢先分了。」
 
我丟下筷子,把錢掏了出來,朝桌上一扔:「自己拿吧,給我留點就行。」
 
小黑和胖子看著我,我繼續吃我的肉。
 
胖子不怕錢咬手,小黑當然也不怕,桌上還剩了十張,跟狗骨頭混在一起。我抓了過來:「謝了啊。」
 
胖子古怪地看著我:「你不是狂犬病發作了吧?」
 
小黑把半拉狗頭刨出來扔桌子上:「你沒發現他綁孩子那天起就不對勁了?」
 
我沒說話,肉卡到牙縫上了,我在桌上找出片狗骨頭碎屑剔起牙來。
 
小黑不動聲色地看著我:「你要是不想跟我們幹了就說一聲。」
 
胖子也停下了筷子。
 
終於把肉給挑出來了,我拿手裡看了看,然後又扔嘴裡了。
 
小黑夾了一筷子白菜,停在半空沒往嘴裡送,任由湯水往下滴,我只看那口白菜綠中有白,就被小黑一下灌到了桌面上,手也跟著重重一捶,哐當一聲,狗骨頭們同時一震。
 
「就他媽你長良心了,我們都沒長,是不是?你是媽生的,我們是狗生的?都跳到糞坑裡了就別拿自己當乾淨人,懂不?」
 
小黑站起來朝我嚷,胖子勸也勸不住,旁邊的人都在看熱鬧。我想說我不是個熱鬧,但懶得開口。
 
都說狗肉補多了會上火,看來是真的。
 
我獨自坐在馬路牙子上,看人和車如同隔了層膜,蒼蠅發出嗡嗡的響聲圍著我打轉,感覺既真實又不真實。
 
「趙大成?」
 
劉敏麗拍了我肩膀一下,我回過頭,看了她半天,擠出一句:「你胖了。」
 
劉敏麗把頭髮朝前撥著說:「換新髮型了,顯得臉圓,其實沒胖。」
 
我把想說的話咽回去了,同一個女人不能冒犯兩次,何況是劉敏麗。
 
服務員端來兩杯咖啡放在我們桌上,我把杯子推開:「我不喝這玩意,苦。」
 
劉敏麗揮走了服務員,把杯子推回我面前:「少裝了,就好像你喝過似的。」
 
我看著她:「這要是別的女的這麼跟我說話,我早抬屁股走人了。」
 
劉敏麗瞇著眼睛看著我:「你敢?」
 
咖啡確實苦,我加了四塊糖,喝到底的時候又甜過頭了,於是抓過劉敏麗那杯吞下去一大口,這才舒服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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