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貳獎】大水(二十)


文/李振豪
2012.06.15 

鹽酸還算簡單,蓋子扭開雙手在瓶身上用力一擠,淡藍色的液體就這樣注入漂滿田字草等等有的沒的植物的池子裡。
 
殺蟲劑就比較麻煩,得把長長的噴管插進水裡,然後按住噴鈕等它噴完。比較恐怖的是,原來殺蟲劑噴出來的不只有液體還包含氣體,結果池子咕嚕咕嚕冒了好一陣子氣泡,還蒸出一層薄薄的白煙,乾冰似的,輕盈地將死亡美化,籠罩住小四、林貞均及小易三個人曾共處過,卻又好像沒有任何交集,同時注視過的一潭深水。
 
其實,小四並不確定那些植物會否依著他的期望枯萎死去,但他記得小學自然課時曾經做過一項把芹菜放進加了藍色水彩的水裡觀察植物吸收水分的實驗,才不過半天,那些芹菜就變色了。只要水是有毒的,植物自然也會有毒。毒物會使植物死去,就好像林貞均身體裡的毒,即將使她死去一樣。
 
小四還記得那天晚上回家,莫名吃不下飯,有點呼吸不過來,心裡悶悶的,大概不小心也吸入了一些毒氣吧。他以為自己就要跟著死掉了,躲在房間裡不停發抖,想打電話向林貞均坦承自己做的所有事情,順便跟她說,其實小易並沒有弄丟她的國文課本。對,後來林貞均要再拿回課本時,只見小易在抽屜裡東翻西翻,卻怎麼也找不到。
 
為此林貞均還被罰寫了好幾課的課文。
 
和蟑螂事件一樣,小四沒能在事前趕緊收手,又不敢在事後勇於認錯。她的國文課本,就這樣一直放在小四身邊。
 
偏偏又不全是有沒有勇氣認錯的問題而已。其實他也捨不得還她,他想要留一個她的什麼東西在身邊。
 
證據嗎?似乎是了。一個無法向別人說的證據。
 
雖然阿痞後來跟他說,證據其實是蟑螂。「男生最愛捉弄自己喜歡的女生了。書上、電視上都這樣講。」
 
「你都讀什麼書,看什麼電視了。」
 
「反正就是這樣,信不信隨便你。不然你幹嘛找我一起去抓蟑螂抓得不亦樂乎還拿去放她抽屜裡?不就是想引起她注意。」
 
是這樣嗎?或許真是這樣的。他想跟她說聲對不起,就只是一聲對不起。如果她追問為什麼,就大方承認,如果她沒追問,就當她已經知道了。
 
——如果她哭了,男孩就跟著一起掉淚。故事結束。不要讓讀者流太多的淚水,看到太確切的結局。如此一來,就還留著一絲希望,讓天真的讀者可以在幾乎沒有其他可能的情節單行道上另闢蹊徑,急轉往其他方向而去。
 
小四打電話給林貞均,但是電話,沒有被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