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大水(二十九)


 文/李振豪
2012.06.28

十一、
 
阿痞爸大約在十一點左右到達,小四差一點沒求他不要把阿痞給帶走。只要想到要一個人和阿嬤待在這房子裡,小四就怕到不知該怎麼辦。但就還是眼睜睜看著阿痞坐上痞爸的車走了。從離門口不過幾步的距離,才只是縮個身讓自己坐進車裡,雨勢就已經讓阿痞背上的衣服顏色全都變深了。阿痞隔著窗戶笑著向小四揮手,小四也傻傻地對他揮手。
 
「保重啊!」阿痞喊。
 
被風吹得有點冷,小四趕緊躲回屋裡。本來想打電話給媽媽,但是又怕她要跟阿嬤講話。
 
小四跑去敲她的門,這次沒有回應了。
 
心一橫,想說反正沒人,也不怕太過溫馨到丟臉了。於是他先試著小聲喊:「阿嬤、阿嬤!」起先還有些害羞,覺得怪,後來越喊越大聲,到最後幾乎像在用吼的,然而門的另一邊就是半點聲響都不肯施捨給他。
 
阿嬤不會是……死了吧!小四心想。就算沒有,他也快把自己給嚇死了。該破門而入嗎?但是都已經斷一隻手了,實在不想再斷第二隻哪!
 
只好開始四處翻箱倒櫃要找出開門的鑰匙,然後才忽然發現,自己竟然連什麼東西應該放在哪裡都不曉得。
 
小四急得想尿尿,竟然產生了一些快感,於是扭動著雙腳憋著繼續找,直到幾乎把每一個可以拉開的抽屜都翻遍了,還是遍尋不著,才終於跑去廁所解放,一邊想著已經盡力了,一邊莫名有一種人生就要到此結束了的感慨。
 
決定打電話向外界求救。而就在他拿起電話準備打給媽媽的時候,手機響了。
 
是阿痞。
 
「喂!你們家菲傭在路邊淋雨啦!我們現在正要載她回你家!我等一下打電話給你,你趕快開門。現在外面雨好大啊!世界末日要來囉!」阿痞的語氣中有一種激昂,好像無聊的人生終於要獲得解脫,幾乎可以想像如果痞爸不在旁邊,他肯定要手舞足蹈起來。
 
「莎拉?莎拉在路邊淋雨幹嘛?」小四一頭霧水,但心裡很開心,總算有人要回家了。
 
而且只有她知道阿嬤房間的鑰匙放在哪裡。
 
「她蹲在路邊哭啊,被男人拋棄了啦。我們車開走之後,不知從哪裡竟然冒出一個男生,跑著追過來耶,超八點檔的!你都不知道有多危險,我們才走沒多久,就有花盆掉在馬路上整個碎掉,差點砸到那個男的……」
 
「誰?」
 
「問到重點了!就你媽……呃……就你們家那個諧星男啦!」阿痞的每一句都用吼的,好像若不用盡全身力氣,聲音就要被雨聲吃掉。
 
「諧星男?」
 
「對!諧星男!你阿嬤罵得沒錯耶,他真的對不起你……你知道的啦!」
 
對,小四知道。他真的對不起媽媽。
 
畫面閃過腦海。阿嬤指著諧星男,不斷數落他怎麼可以偷吃!怎麼可以亂來!
 
「所以,諧星男可能就是莎拉拿掉的孩子的爸爸嗎?」小四問。
 
「嗯。好了不要說了,莎拉現在就在車上。」
 
懂了。在車上的除了莎拉,還有阿痞爸,所以,不能講墮胎的事,不能講小四媽的事。
 
「你在家等著,我們這就過去。真的太恐怖了,就蹲在路邊淋雨耶!還好被我們發現,不然我看她會被風給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