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血漢橋(十四)


 文/陳念雍
2012.08.06

「可以請大人過來了嗎?」這漢子用比適才更為嚴肅的口吻請示。經承回道:「戶籍上應該沒問題…我這就去請大人出來…」途經幾個洋軍官面前時,其中有一人還用彆腳的京片子輕蔑地笑道:「原來,挑戰這麼可怕的血漢橋,只要這麼個瘦巴巴的娘娘腔便行?嗄?哈哈哈哈!」
 
龐興好不容易繞到了那漢子附近不到一丈遠處,比方才更加仔細的照看,愈瞧是愈納悶兒。
 
因為,他總覺得這張臉有一種莫名的熟悉之感。人群雜沓、眾聲鼎沸的場合,他努力讓自己專注思考、回想:到底是在哪兒見過這張臉的?但,一時半刻之間,他還是無法完全專心,因為倉區大門口,一個身穿官服、頭戴翎頂大帽的官爺行色匆匆正往這「鬧事」現場走來。
 
監督大人肚子比例奇大,官威也不小,快步走到漢子面前,瞟了兩眼,看了兩下戶籍本,忽地擊掌兩下,那兩名辦事兒的趕忙過來問道:「監督有何吩咐?」監督大人左呼右呼,一人賞一巴掌,怒道:「你們倆瞎了眼是唄?!」那本戶籍本被狠狠摔到經承手裡,經承將之攤開,歪起一顆小腦袋瓜子,瞧了再瞧,看了一眼監督,抖著手又把本子遞給攢典,攢典則湊近仔細察閱,突然間重拍後腦杓發出「唉呀!」一聲。
 
「明白了嗎?這樣能走血漢橋嗎?浪費我的時間!你們可知我從裡頭要走到外頭有多累人?叫這些人馬上給我滾,否則全部關起來!」
 
「等等!大人!」那挑戰血漢橋的漢子開口了。
 
「有說家眷不能挑戰血漢橋的嗎?好像沒有這條規定吧?!」
 
那監督一雙斜眼睨得更斜了,語帶匆促地說道:「老子我沒空和你解說啥規定,這血漢橋本來就是我大清的德政,意在鼓勵你們這些社會上的渣滓從良歸善,本就無啥子硬規定。管你家眷、家僕,還是女婿、外甥的,只要是壞的想來磨練磨練成了個好的,本官大大歡迎,不會為難,但是…」說到這兒,這監督突然改為向群眾宣告:「…你根本是個娘兒們!省省吧你!到底來這兒幹啥的?若是存心來開本官玩笑,看我不好好宰治你才奇怪!」
 
這席話幾乎所有人都聽見了,當然,裡頭坐著的幾個洋軍官也不例外,他們是一邊交頭接耳一邊竊笑。
 
龐興自也清楚聽到,周圍無人察覺他臉色大變。
 
因為,他已經看出這人是誰了。龐興的頭一直垂著,一時之間抬不起來,不為什麼,只因他止不住淚水往地上滴。
 
淚水似乎提醒了他一些東西,淚水也似乎瞬間洗滌了許多東西,思緒變清明了,視界也變得清晰。龐興心裡出現一個人的影像,那人不再是一個肌肉線條清晰突兀如男子、胸部平坦、說話口音粗里嘎氣的「女子」,而是當年那個活潑單純、口音短促如少年的「女孩」。
 
那個他曾深深著迷過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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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既然如此,您又何苦在乎我是男的是女的?會來這兒挑戰血漢橋,當然有我的本事兒和緣由,大人您就行個方便唄?!」她毫不理會周遭的大肆鼓譟、此起彼落的噓聲,對著監督一字一句說著。
 
「說說,你那緣由。」監督大人對著攢典揮揮手,又指指自己屁股。攢典馬上端來一張椅子讓他坐下。
 
「我乾爹,我是為了完成我乾爹的心願來的。這就是緣由。而且我乾爹當年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嘎雜子,在場許多人都能作證,帖子上的名字就是他,嘎雜子的入籍乾女兒應該夠格挑戰了吧?」
 
「妳叫鄧伶是唄?那鄧福臣呢?」
 
「我乾爹死了,我是他乾女兒兼徒弟。」
 
「死了?戶籍本子上沒登記…算了。倒是,你那緣由是有了,有功夫嗎你?」
 
「這…您待會兒不就知道了麼?」
 
「好!我就欣賞你這種花木蘭、巾幗英雄!你上唄!來人啊!還不清場?在幹啥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