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血漢橋(十六)


 文/陳念雍
2012.08.08

5
甘伶被人一前一後抬了起來放在木擔架上,痛嗎?當然痛,但是,只要她一叫出聲來,馬上便會失去挑戰資格,別說啥「血漢子」頭銜了,當場便會被人棄置路邊,被眾人吐口水。
 
甘伶慶幸還好馬車準確地輾壓過整條腿,沒有壓到腹部,否則,她受的傷會更麻煩。她忍住刺骨痛楚,轉動頸項和眼珠子,龐興不在附近,難道,她剛剛用力過猛了?還是,用力不當,使得龐興依舊沒有躲過車輪?
 
她還來不及想下去,就陷入昏迷。
 
四周群眾的喝采聲依舊不斷,因為只要挑戰血漢橋的血漢子被車輪壓過去能不吭聲,今兒個就還有看頭。這個當兒,監督大人已經完成任務,先返回庫內。庫方此時也已派出騾車載著甘伶飛馳到了上駟院,請來綽班處的御醫替在眾人眼裡已經是準「血漢子」的甘伶接骨,倘若甘伶在正骨過程中也一聲沒吭,庫方將會宣布甘伶訛庫成功。
 
那六品侍衛銜御醫姓夏,手裡不知拿了啥物事,向著甘伶走來,口中唸唸有詞:「…嘿嘿,讓我好好替妳整治整治唄…」孰料甘伶竟一骨碌直起上身,伸出手掌做了個「止?」的手勢,接下來上演的便是令這姓夏的御醫一輩子沒齒難忘的畫面了。 
 
這位多次應十一倉之邀,替血漢子接骨的老御醫怎也沒料到,眼前這個似男又似女的血漢子,竟兀自伸長自己的雙手,替自己那已不知斷成幾十段的雙腿整起骨來了。這過程中發出的「喀拉、枯嚕」聲響,令在場所有人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再次趕來的監督大人也看到整個過程,邊看是冷汗邊流,手中那條絹巾已整條溼透,口裡還直嚷嚷:「夠了夠了…剩下的碎骨讓御醫替妳處置就好啦…」   
 
甘伶口中雖因疼痛而不斷發出「呼嘶」之聲,但那是她運氣之聲,絕非叫疼,否則,這訛庫就算失敗,血漢子立時變成人人喊打的龜孫子。
 
能接的、該接的骨都接完了,夏御醫替甘伶打上夾板固定住,還是沒人聽到她喊一聲「啊!」或「唉喲!」,於是乎,監督大人便當場宣布「血漢子」甘伶訛庫成功,當下即具有「吃倉」的身分。 
 
監督大人當眾打開從甘伶腿上壓過去的馬車所載的米包,照慣例驗明大米屬何品種,然後按大米品種,頒給血漢子甘伶終身米券。那監督一打開,眼睛亮了起來,原來,裡頭竟是「御米」!和皇帝吃的是一模一樣。那監督臉上肌肉線條稍作放鬆,說道:「妳還真有口福!」,那夏御醫也說:「闖血漢橋成功的,老夫只遇過一個半,因為第二個人後來因傷口經久不癒,死在了外頭。不過他們倆抽中的都只是發給八旗兵的老倉米,拿到御米的,妳是頭一個,恭喜妳啦。」
 
監督大人也向甘伶微作一揖,說了:「不得不佩服!妳還真的是個花木蘭哪!」說完,把一個信封交給甘伶,甘伶將之開封,確認了那張終身米券,原本蒼白的臉色恢復了少許血氣。
 
「妳可以叫人來接妳回去了,或者,由上駟院這邊派輛車載你回去。」甘伶作揖回道:「那就麻煩您了。」。
 
6
數個月後的某天傍晚,甘伶母子依舊秉持這幾個月來養出的習慣:拿著瓷碗從米缸裡小心翼翼捧出一碗碗渾白的大米,放入鍋裡慢火熬煮,然後母子倆邊聊家常瑣事,邊耐心等上半個時辰,最後總能等到一鍋讓他們母子回味整個晚上的香熟白米飯。白米飯當然配上自家種的青菜、薯豆,每兩天還會殺隻雞加個菜。負責洗米煮飯的是甘伶,拔菜殺雞的是她兒子。
 
她是走著去灶房的,用略略側向一邊,但走得還算穩的步伐。
 
他們總愛聊些啥呢?當然是那天發生的事兒啦;他兒子有親眼目睹嗎?當然!那麼,他母親甘伶知道嗎?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