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首獎】好走(三)


文/王虎森
2013.07.03

女人說:「要我大女兒讀小學還是讀初中?」

「如今實行九年義務教育,當然是讀初中。」

「她連小學畢業考試也沒去考呢。」

「這個,你們不要管,去讀就是。兩個都要去讀!我們還要去其他地方工作,我們走了。明天她們都要去學校。要是沒去,明天我們就出車來罰錢!」

講來講去,還是這兩個字最厲害:罰錢。

李恩深說:「好,去讀,去讀。」

「讀什麼?拿什麼去讀?我們沒錢!」

這個女人,膽子比她男人還要大。只怕真的有些不靈醒,在這些人面前也這樣講話。

那六個人再不耐煩,再怕在這裡糾纏不清,也不得不在這裡多站站。這女人給他們出了個難題。

怎麼辦?

六個人中為頭的那個(就是那個夾皮包的)說:「有錢也好,沒錢也好,明天一定要到學校去!先去讀書,沒學費慢慢再去想辦法。」

問題解決了,那六個人也要走了。

李忠義站在看熱鬧的人當中,這時候大聲喊著王勇。但還是遲了一點,那個夾皮包的人看了站在大門口的王勇一眼,問:「這是誰家的伢子?」

李忠義趕快走上來,笑著說:「是我的外甥,這兩天到我家來了。」他一邊說一邊把王勇扯開。

那個夾皮包的人狐疑地看著他們,但也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占了上風,跟其他五個人坐上摩托車,很快就走了。

李忠義鬆了一口氣。這個王勇,差點給他找來麻煩,好在自己急中生智,臨時編了一個謊話,把那個夾皮包的人敷衍過去。不然,真不曉得節外會生出什麼枝來!

看熱鬧的人意猶未盡,他們總算長了一回見識:如今的伢妹子真是被捧到天上去了,以前除了父母,誰真正關心伢妹子的死活?如今,興師動眾,只是為了要兩個不靈醒的伢妹子去上學,世道真是不同了。

你不去讀書,有人來請你、強迫你去讀書,這是多好的事!王勇想,我要是這裡的人就好了,我就是做個真不靈醒的人也好,我就可以讀書了。我是外地人,什麼好事也落不到我的頭上。我是外地人,他們不管我。我是外地人,我只能自己關心自己。

那兩個女孩第二天真的去上學了。

王勇就是在這個時候開始怨恨自己的父親。我到這裡都快二十天了,爸爸卻還沒有來。難道家裡的錢還少嗎?爸爸,我比錢重要。就是家裡錢不夠,你也可以去借呀。你不是一貫說自己神通廣大嗎?我站在路上望了你多少回呀,爸爸,每一回你都讓我失望。我不想再失望了,我不想再傻站在路上望你了。要是我找不到逃跑的機會,我就要在這裡待很久。到底要待多久呀?

他抬頭望著刺眼的太陽,沒有得到答案。

我是外地人!

我是被抓來的外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