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貳獎】小鎮道士(二)


文/周維剛

陳金梅的這一破口大罵來得突然,震驚四方,使得全劇組都停下了手邊的工作,將視線都落在了她的身上。一名看似帶頭的人將助理叫過去,問了些什麼,才知道是助理忘了通知余子承他們一家人晚上會在他們家旁邊拍片一事。

「這樣你開心了嗎?」待余子承一結束施法,嚴竹雅便迫不及待地開了口。「我要先回去了。」

「妳不再等一下嗎?」

「等?等什麼!欸,我身上髒成這樣都陪你施完法了,還要我等什麼?」

「等下雨啊。」

「下雨?」強烈的不滿在嚴竹雅的臉上浮現。「你自己看看,天上一片雲都沒有,會下什麼雨啊?」

「等一下就會有了嘛,妳相信我。為了這一次我可是準備了很久呢。」

「要等你自己慢慢等吧!我先走了。」嚴竹雅氣沖沖地轉身離去,她嗅了嗅衣服上噁心的氣味,更加火大起來。沒走幾步,像是猛然想起了什麼轉過頭:「余子承!你最好,馬上,趕快去把你的作業處理完!這次我一定、絕對不會幫你!」

嚴竹雅在扭曲的海市蜃樓光景中漸漸縮小終至消失,余子承則在熱烘烘的後院裡頭呆坐了一下午,仰望晴空,不見任何一滴雨落下。

夜晚,余子承在一陣騷動中醒了過來。一道亮光出現在他的窗外閃過,接著一陣雨水打在他的窗戶上。他興奮地從床上跳起,覺得肯定是自己下午的祈雨發揮了作用。他打開窗想好好欣賞一番自己努力的成果。

「動作快!」一個人正用著手中由紙捲成聲筒狀的東西喊著,在他的前方許多人正亂竄。

一支電影劇組在余子承他們家旁邊的廢棄房屋取景,方才像是閃電的亮光是由人為製造出來,而那雨,也是一旁接著粗大水管的水車在噴灑。

余子承的心頓時涼了一截,若有所失地看著眼前忙得像熱鍋上螞蟻的劇組工作人員。

「吵死了!」陳金梅此時也被這深夜中突如其來的騷動吵醒,啪的一聲將窗戶打開,對那些打擾她安寧的人們大為光火。「你們三更半夜是在做什麼!別人都不用睡覺了是不是啊!」

陳金梅的這一破口大罵來得突然,震驚四方,使得全劇組都停下了手邊的工作,將視線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一名看似帶頭的人將助理叫過去,問了些什麼,才知道是助理忘了通知余子承他們一家人晚上會在他們家旁邊拍片一事。他罵了助理後,唯唯諾諾地對陳金梅說道:「抱歉抱歉,我們是在拍電影……」

「拍洨哩!拍電影!別人是都不用睡覺喔!」陳金梅一說完,便憤怒地將窗戶甩上。

劇組人馬面面相覷地看了看,接著將視線轉到余子承的身上。余子承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尷尬地緩緩將窗戶關上。

帶著深邃的黑眼圈,余子承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最後是熬著夜獨自將累積了兩個月的作業趕完。他在早自習開始的鐘聲敲響前一刻才抵達教室,甫到座位後便趴臥在桌上。

「喂,寫完了嗎?」坐在他一旁的嚴竹雅看見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用力地巴了一下他的頭。余子承連頭也不抬,便從書包裡頭隨手抽出一疊東西來給嚴竹雅。

「這是什麼?作業呢?」

余子承看了看方才遞給嚴竹雅的東西後,忽然間想到了什麼,差一點就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啊!差一點就忘了!快,快去幫我發一發!」

嚴竹雅接過的那一疊紙張上,是用黑色簽字筆寫著幾個大字的廣告傳單:尋人問事,收驚解惑。底下再附上余子承的大名以及住址。

「你是不是走火入魔啊?」嚴竹雅皺著眉又看了看手中那些傳單。「丟臉死了,我才不要呢!」她一把將傳單丟回余子承的桌上,生起氣來。「而且你昨天作法不是失敗了嗎?一滴雨都沒……」

余子承一聽見她這麼說,急忙地摀住她的嘴。他緊張地環顧四周,所幸其他人都還沉浸在分享暑假趣事,自顧自地聊著天,並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昨天那個比較難啦,那是例外。」他興沖沖地從書包裡頭抽出一個文件夾,裡頭裝有分類好的符籙。「其它我都很有把握呢!而且妳看看,我都準備好了。」余子承一張張地像是在獻寶一樣跟嚴竹雅介紹著,她卻一點興趣都沒有,只愈加感到無奈。

下課時間余子承硬拖著嚴竹雅在走廊上發起自製的傳單,他十分熱情地向路過的同學介紹著,而不情願的嚴竹雅始終保持著好一段距離跟在後頭。許多拿到傳單的同學都對余子承指指點點,背地裡暗自嘲笑,這些都看在嚴竹雅的眼裡。然而在前頭意氣風發地走著的余子承一點都沒有感覺到,似乎活在自己的世界裡頭。

「吃吧!」午餐時間余子承拿出一盒塑膠保鮮盒,放在他和嚴竹雅兩人的便當之間。「我媽要我帶來跟妳一起吃的。」

蓋子一掀開,裡頭裝的是滿滿的雞肉,不難猜想到那源自之前被白白犧牲掉的小生命。

余子承自顧自地大口吃了起來,坐在一旁的嚴竹雅看起來則有些憂心,胃口並不是很好。

「我說啊,你這樣會不會太超過了一點?」

「什麼?」

「就是……」嚴竹雅一副正經地放下筷子。「沒有必要這樣昭告天下吧?」

「這樣有什麼不好的?我是在幫助別人耶。」

「我的意思是,這樣大家好像都把你當成笨蛋一樣。」余子承聽到這話時浮現一絲不悅。「你都沒感覺到嗎?」

「管他們現在怎麼想。等到我幫了他們過後,他們就會相信我了。還是連妳都不相信我?」

「你怎麼確定你的法術一定有效?」

「怎麼會沒效?我爸以前也都是照著書上那樣做的!書上頭還有他寫的筆記,怎麼可能會出錯?」

兩人之間的氣氛已經僵硬了起來,嚴竹雅知道再這樣下去肯定免不了又會吵起來,她也知道余子承的硬脾氣,便不再說下去。

「喂!阿承!」一名男同學,土豆仔從教室外頭走至他們身旁,他的手中握有一張余子承的傳單。「可以請你幫個忙嗎?」他指了指上頭的字。

「當然沒問題!」余子承得意洋洋地望了望嚴竹雅。「你有什麼事情需要解決的呢?」

「是大個呆啦,他在外頭那邊。說是覺得身體怪怪的。」男同學說完後便往教室的門口走去。

「看吧!機會來了!」余子承趕緊起身跟了上去,在出教室之前他想到什麼,返回座位拿出裝滿符籙的文件夾,並在離去前臭屁地看了看嚴竹雅一眼。

余子承興奮地往土豆仔和大個呆的所在走去。大個呆正坐在走廊的石椅上頭,他一手撫著肚子,看起來有些痛苦並聲聲哀嚎著。

「怎麼了?」

「他說他吃完便當之後便覺得肚子很痛,」土豆仔代替大個呆回答。「你快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幫他。」

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後,余子承便打開文件夾。在旁的大個呆跟土豆仔則露出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容。

「把這張符化掉,配著水一起喝下去就可以了。」余子承拿出一張符籙,自信滿滿地說著。

「等等,我現在肚子都痛成這樣了,怎麼還要我喝東西。」聽到要喝符水後,大個呆顯得有些驚慌,並向一旁的土豆仔投以求助的眼神。

「就是說啊,而且,」土豆仔盡力地在幫腔。「而且我們要去哪裡找打火機啊?你快想想其他辦法,簡單一點的,看看有沒有像是什麼手勢或咒語之類的啊。」

一陣沉思後,余子承坐到大個呆的一旁,將他撫著肚子的手移去後開始對著患處比劃起來。此時有些不放心的嚴竹雅已經躡手躡腳地來到距離他們幾步之遠的地方。

「好了,這樣就不會有問題了。」余子承手掐劍指,朝大個呆的肚子畫了七次「蟲」字。

「怎麼樣?有沒有感覺好一點?」土豆仔故作緊張地問著。

「有,我感覺到肚子裡好像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大個呆故作神奇地說:「好像就快好了!」語畢,大個呆迅速地站起身,對準余子承的鼻子放了一個大響屁。

「喂!你們太過分了吧!」原先在旁看著的嚴竹雅上前來想教訓他們一番,但兩人拔腿就跑,很快地便已不見他們的身影,只剩下嘲笑聲還在走廊上迴盪。

「你看看你,都跟你說過了,還不相信。」嚴竹雅一邊扇著風一邊說著,她不忍地看著丟盡了臉的余子承。

「好啦,別理他們了。我們回去吃飯吧。」嚴竹雅試圖安慰余子承,但看來並沒什麼效用。

在他們準備離去的同時,一位女同學有些膽怯地朝他們的方向走了過來。

「你好,我叫阿雲。請問你就是阿承嗎?」叫做阿雲的女生雙眼紅腫,像是哭過了好一陣子。余子承點了點頭,她繼續說下去:「可以請你幫我個忙嗎?我家的狗幾天前從家裡跑出去之後就沒回來了。」

「蛤?狗不見了找我……」話還沒完全吐出來,一臉嫌棄樣的余子承便被嚴竹雅在背後狠狠地捏了一下屁股。手還緊抓著他屁股的嚴竹雅帶著責備意味的眼神瞪著他。

「找我當然沒問題啦。」余子承強忍著痛楚改了口之後,那隻使勁的手才放鬆下來。但他面有難色地看著嚴竹雅。

「怎麼了?快幫她啊,她看起來這麼傷心。」嚴竹雅踮起腳尖在余子承耳邊悄悄地說。

(2)

「但是沒有找狗專用的法術啊。」余子承小聲地回答嚴竹雅。

「怎麼了?沒有辦法嗎?」阿雲看著交頭接耳的兩人像是快哭出來一樣,聲音有些哽咽起來。

「你看看現在該怎麼辦!快想辦法啊!應該有其他可以變通的方法吧?」嚴竹雅又小聲地在余子承耳邊斥責著,畢竟現在看來並不能開口斷絕阿雲的希望。於是余子承苦思了一陣,最後也只能硬著頭皮答應阿雲。

從阿雲的口中得知,那條狗叫做小花,是從十年前就陪阿雲一起長大的黃色土狗,因此牠就像是阿雲的家人一樣。阿雲甚至還親手幫牠做過一條紅白相間的項圈當作給牠的生日禮物。

「好,妳回到家之後點三柱清香,拜請過四方神明及好兄弟之後,朝著小花跑掉的方向大喊三次牠的名字。」余子承拍了拍胸膛。「相信我,這樣就可以了!」

聽了余子承的指示之後,阿雲像是重拾希望一般,向兩人各自微微地鞠了躬後便開心地離去。

「你確定那方法會有用嗎?」嚴竹雅望向阿雲遠去的身影緩緩開口。

「那是我亂掰的,怎麼會有找狗專用的法術嘛。還不都是因為妳……」余子承將一切都怪罪到嚴竹雅的身上。

「還敢怪我?你看看你,就跟你說過沒那屁股就不要吃那瀉藥。」嚴竹雅生氣地又用力地捏了一下余子承,他痛得唉唉叫。「到時候狗沒找到我看你怎麼辦!」嚴竹雅丟下余子承,氣呼呼地獨自往教室走去。

留在原地的余子承揉著發痛的屁股,覺得這樣下去事情恐怕不太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