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首獎】好走（十三）文/王虎森 她問黃啟明：“你讀過高中嗎？” 黃啟明低著頭回答：“高中畢業。” “看得出來，你人很聰明，考取大學應該不成問題。” 這句話深深觸動了他，她看見他右側半邊臉抽搐了兩下。他說：“快高考的時候，我病了一個多月，禍不單行，我爺老子也病了一個月。我本來成績是很好，班上前三名之內，這一病，加上心裏壓力又大，高考考得很不好，比分數線少兩分。” “為什麼不去複讀？” “沒錢。” “你高中在哪里讀？” “四中。” “我也在四中讀過。你讀哪個班？” “一百一十班。” “一，二，三，四，五，六，我比你怕要高五六屆，我當時在七十八班。不過，我高中唯讀了一年。” 她不說話了，黃啟明也不做聲了。 “你今年二十幾了？”她沒話找話。 “二十二了。” “我二十八了，比你大六歲，你該叫我姐。” 黃啟明說：“我出去選安天線的地方。” 黃啟明說出去就出去了。她不好意思跟在他的屁股後面，一個人在房裏，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來走去，覺得房子太小了，一坐下來，覺得房子太大、太空，站著就感到房頂矮，壓得人不好透氣，莫名其妙地煩燥。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他急著出去，是想躲開我，她想。我不是老虎，怕我幹什麼？他故意在外面磨磨蹭蹭，故意在外面多挨時間。你越是怕和我面對面，我就越是要和你面對面。她感到喉幹舌燥，端起一碗茶，也許茶水能滋潤乾燥的喉舌。茶碗被我擦洗得乾乾淨淨，雪白雪白。她下意識地撫摸著，光滑、細膩。面白手白和碗白不同。面白、手白叫人心尖兒疼。平時也不覺得丈夫黑有什麼不好，今天一比，丈夫簡直就是一坨炭。丈夫快回來了。她走到門外，沖著黃啟明的背影大喊：“黃師傅，進來歇歇吧。” 黃啟明木頭木腦地走進來。他有些驚慌失措，特別是單獨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的驚慌失措怎麼也掩飾不住。為了保險起見，他儘量少說話，免得禍從口出吧。 他還站著的時候，她就遞過來一碗茶。她專注地盯著他的臉。他白晰的臉一下子紅了。不知道是他還是她的責任，茶碗掉到了地上，茶水潑了出來，茶碗在地上轉了幾圈，竟然沒有碎。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又是水泥地面，茶碗絲毫無損，這不能不說是個奇跡。黃啟明忙蹲下去撿茶碗，她也蹲下去。黃啟明的右手抓著茶碗，她的右手抓著黃啟明的右手。彼此眼睛對著眼睛，鼻子對著鼻子，臉對著臉，他們隔得如此之近，能聽到對方的一呼一吸。黃啟明邊站起來邊縮回自己的右手，但這是徒勞的，另一隻右手不同意他這麼做。黃啟明的臉更紅了，好像能從臉上流出血來，他很窘迫，不知道說什麼好，不知道幹什麼好。她也站起來了，左手伸過來拿茶碗，說：“我還以為打爛了呢。沒爛，黃師傅，多虧你眼明手快。” 他的手好秀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