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首獎】好走（二十）

文/王虎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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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勇曉得自己很難逃跑，這不僅僅是因為李忠義和黃桂英兩夫婦看他看得很緊，還有一個原因是「千人眼照」。
李忠義在和左鄰右舍的閒談中，也要他們多關心關心，幫忙照看一下王勇，莫讓他跑了。左鄰右舍都姓李，一家人，他們說，別的忙他們能力有限幫不上，這樣的小事，不存在幫忙不幫忙，「我們會當作自己的事。」他們說。

冷漠的時間帶走不幸，冷漠的時間又帶來了新的不幸。

「三收」時候，山村忙開了：又要撿茶子，又要割禾，又要挖薯。王勇跟著李忠義夫婦起早摸黑，摸爬滾打。

他跟著李忠義夫婦上山撿茶子。他要上樹，李忠義說：「你上過樹嗎？」

「上過。我在家裡時爸媽不要我上，我偷偷跑出去和同學上樹。」

「那你就上吧。」

他很快爬上樹，在茶樹上「走來走去」。

山坡上。

黃桂英在前面割薯藤，李忠義在後面挖薯，王勇在最後面撿薯。

王勇看了看手中的一隻小薯，往衣服上揩一揩，放進嘴裡，然後是一陣清脆的嚼薯的聲音。「這個薯，好吃。」

李忠義夫婦回過頭來看看，笑了。

王勇跟著李忠義夫婦從家裡出來。李珊說：「爸，今天割禾吧，我也去。」

黃桂英說：「莫去莫去，你們好不容易放假，你就在家裡讀書吧。」

李珊說：「怪不得同學要說：分分分，學生的命根。你們就曉得要我的分數。」

挑著一擔籮的李忠義說：「你媽說得對，你快回去。讀書是你的正事。」

李珊進屋了。

一丘不大的田裡，李忠義踩打谷機，王勇小跑著摟禾捆給李忠義，黃桂英在他們的前面將禾放倒。

李忠義說：「累不累？」

王勇痴痴笑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那就歇歇吧。」

王勇坐在打穀機旁邊的稻草堆上，沖前面小聲喊著：「桂伯娘，我們歇了，你歇不歇？」

她直起腰來，臉上滿是汗，從這張臉上看不出她內心的想法，她說：「你們歇一會吧。」說完，她又弓下身子割禾。

李忠義挑著一擔穀回去，從他後面走上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也挑著一擔穀，那男子開玩笑說：「你們家那個小傢伙，比自家的崽還勤快。」

李忠義訕笑著回答：「那是，勤快。」

王勇現在已完全能夠勝任自己的「工作」，很少叫苦，只默默地忍受著。李忠義夫婦對他也沒有他剛來時那樣嚴厲，他們安排給他的事都是他們認為他力所能及的。

李忠義盡力讓王勇成為自己的「尾巴」。如果王勇是一條小牛，李忠義一定會用一根繩子拴住他；如果王勇是一條小狗，他一定會用一根鏈子鎖住他。要王勇做事，對李忠義來說可是一舉兩得：小孩子力氣小，但做一點是一點，他多做一點，他們夫婦就少累一點，更重要的是，他跟他們一起做事，形影不離，這就可以大大減少他逃跑的危險。

從早忙到晚，王勇覺得全身都痛。以前在家裡，只要稍微累一點，他就會叫苦不迭，一分苦，他會誇大成十分。現在他將自己整個地浸泡在苦和累裡，卻一聲不吭。身在福中不知福，身在苦中不知苦。他能忍受，他必須忍受，他學會了忍受。叫苦有什麼用呢？爸爸媽媽都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