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貳獎】小鎮道士（十三）

文/周維剛

於是余子承很快地套上道士袍，並將神明廳內塵封已久的一套扶鸞器具搬至供桌上清出的空位。他點上一炷清香，拜請神明並三叩首，口中唸著咒語手抓著一個鑲有黃銅色龍頭的扶乩開始在一盤灰上漸漸地由慢而快畫了起來。

阿遠聚精會神地在旁看了好一會兒，連一聲都不敢吭，直到余子承慢慢停下之後他才敢開口詢問：「請問師公，這是什麼意思呢？」

余子承故作模樣地緩吐一口氣，看了看眼前雜亂無章的痕跡緩緩開口：「這樣貌看來，神明指示說運氣平平，」阿遠一聽不免有些失望，但余子承又繼續說下去：「若行得正，不投機取巧，可得天人兩者相助。但若是走上邪魔歪道，也難免將受蒼天懲罰，一切皆看你如何行事。」

阿遠聽了後尚在思索著，余子承便已脫下道袍準備離去。

「師公啊，那你看來我該往哪方面發展呢？」

「神明已經離開我身上了，你怎麼現在才問這個呢？剛才應該問得詳細一點啊。不然我看這樣吧，趁現在神明應該還在這，你趕緊上香擲筊自己問問。我等一下還有事情要出去辦呢。」

阿遠聽了之後連忙賠不是，並趕緊到神明桌前點了炷香開始問神。余子承則去準備著要帶去謝亭芳家中的器具，並且撥了通電話給她說等一下有空可以過去幫她看看，謝亭芳也說沒有問題。

等余子承回來神明廳時已看見阿遠正心滿意足地望著神像，口中不斷道謝。在此同時阿遠身後有一位阿嬤正踏入了神明廳，她的雙眼正在找著些什麼。

「天佑師喔！這麼久沒看見了！」那阿嬤一看見余子承便開心地迎了上來。「阿唷！你怎麼看起來愈發年輕了！」

「阿春嬸，那是天佑的兒子阿承啦！」

經阿遠這麼一說，余子承才想起以前年幼時時常看見這位阿嬤到家中向他問事，但問的是些什麼事情他已經記不清了。

「喔，他是天佑的兒子阿承喔？怎麼我記得阿承是那麼小的個子。」阿春嬸一邊比劃著一邊若有所思。此時阿遠將余子承拉到了一旁交頭接耳。

「欸，我跟你說喔。那個阿春嬸喔，她年紀大腦袋已經不清楚了。她這次來肯定又是要問她兒子的事情，你說話可是要多注意一點喔。」

「那他兒子呢？」

阿遠看了看阿春嬸仍在那邊碎唸著些什麼，像在自己的世界裡頭，便在耳邊悄悄地告訴余子承：「她兒子比你爸還要早就不在了！這件事全鎮上的人都知道，但沒有人會告訴她。你也千萬別跟她說了。她等一下肯定又會問起關於她兒子的事情，你就一、兩句隨便哄過去就好，她看來時日也不多了，別讓她老人家知道這些事情，做做善事，知道嗎？」

阿遠一番囑咐並說事成之後肯定會再來感謝，便先行離去。而阿春嬸果不其然問起余子承有關於她兒子的下落，雖然他心急於趕緊出門，但還是不忍見到阿春嬸難過便又拿起一旁的帝鐘邊搖著邊唸咒，裝作請示神明的模樣。
「師公啊，我兒子什麼時候會回來？他之前有打電話給我說會找時間回來看一看，但都沒看到人，後來電話也都不通了。師公啊，他什麼時候會回來啊？」

「神明說他很快就會回來啦，只是現在在路上不小心耽擱了。」

「喔，很快喔？我想說他是不是又跑去哪邊玩了，之前唸過他幾次，都不聽話。我只怕他玩到忘記回家。」

「不會啦，阿春嬸妳放心，他很快就會回去厝內。別煩惱。」

「這樣喔，幫我跟神明說叫他乖一點，別顧著在外頭玩趕緊回家。」

「好，我會跟神明說，妳放心。」

阿春嬸聽完余子承的話後，一邊碎唸著一邊離開。余子承送她直至家門，望著她孤單的身影緩慢離去。正當他轉身要進房拿東西出門時，看見馬六哥出現在馬路的另一頭。

馬六哥一看見他便開心地一路小跑步過來，他的腋下夾著一份像是報紙的東西。

「阿承喔！我有事情要麻煩你啦！」

「我現在沒空，改天吧。」余子承對這不速之客有些不耐煩，他一心只想趕快出門。

「下次？不行啦！這件事很急，一定要現在處理！來來來！我們進去再說！」馬六哥幾乎是把余子承給架進了神明廳安置在椅子上，他將腋下那份東西攤了開來，是六合彩的明牌報。

「阿承師啊，你這麼靈驗，趕快幫我算一算明牌吧！」馬六哥像是膜拜神明一樣合起雙掌向余子承請求。

一問之下，余子承才知道原來他和艾立克一夥人之間的事情早在鎮上傳了開來。而在他老爸在世時也常常來求明牌的馬六哥聽見這消息之後，當然馬上也趕了過來。

「自從你阿爸過世之後，我幾乎都沒有中過獎。快幫我算一算這一期會開什麼號碼！拜託你幫個忙吧！號碼就快開了！」
余子承如此接二連三地一再被人攔下早就失去了耐心，現在聽到馬六哥竟是為求明牌而來難免更加火大起來。「人自有命，不會是你的就不會是你的。再怎麼求也不會得到。」

「別這樣說啦！」馬六哥急忙地又一把抓住想要離去的余子承。「你阿爸說過，人一生的錢財雖然有定，但是可以稍微挪用一下啊！就幫我個忙，當我現在先跟以後借錢，不然我怕我根本沒命活到以後！」

馬六哥就這麼抓著余子承苦苦哀求，只差沒雙膝一彎跪下。余子承眉頭一皺，心想又碰上了個死纏爛打的，只得再度妥協。馬六哥看見一旁擺著扶鸞的器具，說是之前他阿爸也是用那個幫他算的，便要求照舊。余子承也只得故技重施，點香、三叩首、請神然後畫出又一盤得看圖說故事的灰痕。

「我看喔，這……」

「怎麼？這是什麼意思啊？是要專車、碰三、碰四還是直接碰六啊？要簽幾號啊？」余子承還在思索該怎麼說時，馬六哥早已心急得丟出一大堆他聽不懂的問題。

「神明說喔，要找大大的、胖胖的，然後成雙成對。」

「阿承師啊，」馬六哥聽得一頭霧水，覺得有說跟沒說一樣。「你這樣說我還是都聽沒懂。能不能像之前你阿爸一樣跟我說要簽哪個範圍？」

「天機不能洩漏啊！這就要自己去仔細思考了。要是說太多哪天我不小心就去找我阿爸了怎麼辦！」

「這樣喔……」馬六哥雙手插在胸前，看來就要沉思一番。但余子承哪等得了再這樣耗下去，便一邊抓起一旁早準備好的道具一邊將馬六哥給推出家門。余子承好不容易將還有許多問題的馬六哥打發走之後，便往謝亭芳她家急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