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首獎】好走（二十六）

文/王虎森

4

大年初一，李忠義家裡的火爐邊。

李忠義對李珊說：「你也去拜年吧，帶勇伢子去。
」
李珊說：「我讀初三，還去拜年別人會笑死我的，我不去。要去拜年，勇伢子你自己去。你來我們這裡好幾個月了，路都認得了，人都熟了，你自己去吧。」

黃桂英說：「珊妹不想去就算了。」

王勇拿著一個袋子出去了。

他來到一戶人家，走進堂屋，推開東邊的房門，高聲叫著：「柳阿婆，請拜年──」

「柳阿婆」就是前面提到的那個老女巫柳賽花。她立刻說：「拜年不當，快請進來坐。」

他站在門口不肯進去。

她拿著一個餅把了他，他接過來就要走。她說：「等一等，你為什麼不同其他伢妹子一起來呢？」

他小聲說：「他們走了頭，我就只有一個人了。」

她又拿一個餅把他，說：「給你雙份，你呀，真是造孽。」

他接過餅，出來了，朝別的人家走去。

第八章  王勇也讀書了

1

正月初六，李忠義家門口。

李忠義正在往自己的單車後座上繫著被窩。黃桂英在一邊不時幫一下忙。李珊站在後面那輛單車旁邊。

王勇站在大門檻上，望著他們。他的眼睛裡有一種渴望的光芒。

李忠義說：「好了，我們要走了。」

黃桂英說：「珊妹，到了學校要認真讀書，我們讓你讀寄宿不容易。」

李珊有點不耐煩地說：「媽，我曉得，這話你沒說一百回也說了九十九回了。」

黃桂英說：「我不是怕你忘了嗎？不是唐僧不停地念緊箍咒，孫猴子會聽話嗎？」

幾個人路過，其中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邊走邊說：「喲，珊妹子，要到外面的初中讀寄宿了，看樣子要考一中啦。」

李珊沒回話。黃桂英說：「考高中的事還不曉得，不過，想是這麼想。」

李忠義說：「好了，我們走了。」

父親和女兒分別騎上單車，走了。

黃桂英站著看了好一會兒，然後轉身向屋裡走去。見他痴痴痴痴呆呆地看著遠去的父女身影，她說：「總看什麼看！今年上半年，你也有書讀。」

「真的？」他有點不相信。

「當然是真的。只要你不亂跑，我們商量好了，讓你讀書。」

他的臉上放著光。

他問：「今天要我做什麼事？」

「不要你做事，只要你莫亂跑。」

2

村裡的小學是一個四合院，房子全部是破舊的土磚房子。後來王勇才曉得，整所學校的房子都是危房，上面說要改造，但就是沒錢。年紀小就是有一個好處，對什麼事都是懵裡懵懂的，所以就根本不會想到坐在危房裡讀書有生命危險。

校長辦公室。

校長是一位三十歲左右的男教師，黑皮膚，門牙向外突出，戴一副眼鏡。他坐在辦公桌前，李忠義隔著辦公桌，坐在校長的對面。王勇站著。

兩個大人都抽著菸，辦公室裡煙霧繚繞。

校長說：「明天開學，今天我剛把辦公室收拾了一下，還很不像樣。」

李忠義說：「張校長講什麼客氣？張校長，有件事要麻煩你。」

「講什麼客氣？什麼事？只管講就是。」

「我們家有個孩子……」

「你說的就是他吧。」校長指著王勇說。

「就是他。」

「他不是我們這裡的人。」

「是這樣的。他不是我們這裡的人，我因為他爺老子痞了我幾萬塊錢，就把他搞到我們這裡來了。他爺老子答應還我錢，只是一時湊不齊，勇伢子──我們都喊他勇伢子，他的名字是王勇──半年沒上學了，他爺老子在家裡著急。我也認為伢妹子該上學，所以就來找張校長幫忙。」

「他調不調皮？成績怎麼樣？」

「這個孩子我曉得，不是特別調皮，成績只是一般。他硬是調皮，你只要同我講，我保證他規規矩矩。以前在他們那裡讀書，家裡就他一個崽，看得重。」

「讀幾年級？」

「要是不停學，應該讀四年級了。」

「接不接不一定，因為班主任不一定會同意。」

「張校長，你是一校之長，接不接還不是一句話嗎？」

「既然你講話直，我也就直來直去。你把這個伢子放到我們學校讀書，我們擔不起那個責任。」

「哪個責任？」

「他要是跑了怎麼辦？」

「這一點請你們放一萬個心，只要他跑了你們及時把個口訊我，我不怪你們，不要你們承擔半點責任。」

「你這樣講了，我也就放心了。他不能讀四年級，因為他停了半年，他只能讀三年級。」

「要得，三年級就三年級。我這是在了一樁心願。三年級的班主任是誰？我去拜訪拜訪，講一講勇伢子的事。」

「我們老師都曉得勇伢子的事，班主任那裡我去講。」

「既然是張校長這麼講，我就落心了。明天就是報到的日子，我就帶著他來報到。」

「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