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貳獎】小鎮道士（十六）

文/周維剛

剎那間周遭的景物扭曲，成了一團黑。就連他腳下所踏著的也是一片漆黑，像是漂浮在深不見底的深淵之上，四周也盡是由黑所圍成的一方世界。余子承發現遠處有一個小小的亮點，他往那而去，光點慢慢放大，是他父親以及他母親，身上皆泛發著一層朦朧的白光。

「去看醫生啦。」陳金梅擔心地勸著。

「看什麼醫生！我去看醫生鎮上的人還會相信我嗎？」

陳金梅哭了，又氣又傷心地哭了，她轉身背向他父親掩著面哭泣。而他父親則獨自一口飲下了杯東西，一杯接著一杯，是帶有灰燼的符水。

他父親開始緩緩飄起，余子承有種他即將就要遠去的預感，他想衝上前將他抱住不讓他離去。但不管他怎麼跑，多麼努力地跑卻無法接近，總會回到原點。他急了，大聲叫著要他母親好抓住父親，他聲嘶力竭地喊，他母親卻始終沒能聽見一樣，彷彿他們存在的是不同的世界。

余子承費了更大的力氣，他試圖掙脫無形之中那股將他往後拉回的力量，他使盡全力，快窒息般地連氣都不換只拚了命向前。他知道父親就快從他眼前消失，但就只差那麼些，他只想要更接近自己的父親，再多一步也好。他呼喊，奔跑，又被拉回，然後再次向前奔去。心中有個時鐘正在倒數，秒針滴答滴答地走著，且愈發加快，余子承的心臟像是有隻手緊緊握住，隨著那一下下的跳動跟著被抓緊起來，就在那即將被捏碎的臨界點他忽然往前一跌，眼中的父親毫不留情地向上飄去，離自己愈來愈遠。眼淚從他的眼眶滿溢而出，他近乎聲嘶力竭地喊著，阿爸。

剩下的那一瞬間彷彿成了慢動作，余子承看見他爸的嘴角掛著一絲微笑，好像對他說著些什麼，身上的道袍緩緩地飄曳著。然後一霎，倏地被他身後那一團令人昏眩的亮光吞噬進去。

余子承雙眼一睜驚醒過來，那夢境太過真實，好像上一秒真的發生過了那些事情一樣。他撫著激烈跳動的心臟，臉上掛有兩條淚痕。他回到昏暗的房間裡頭，心中仍存有剛才那股強烈的情緒。為什麼這麼快就離開了呢，阿爸？為什麼不能再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