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參獎】雲南小提琴(八)


文/郭昱沂

走向行政大樓的路上,存嶺的腳步顯得比較輕鬆了,連初春季節下了一天的微雨都不再那麼討厭了,他站在教師辦公室門口喊聲:「報告!」

導師正低頭用紅墨水批改學生週記,存嶺走向前交上登記簿,「老師,登記的名單都在這裡。」

導師:「好,放在桌上就可以了。」意識到存嶺沒離開,導師抬起頭看著他:「還有事嗎?」

存嶺:「有件事我想請問一下。」導師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存嶺:「外面洗照片一張要三塊半,給我爸認識的朋友洗,三塊就可以了。」

導師幾乎不假思索:「這樣……,不錯啊,那就交給你負責!」她閡上最後一本批改完的週記,連同堆在桌上厚厚的一落,全部搬起來左右對整齊,存嶺接過來抱在胸前。導師想起什麼似的看著存嶺:「剛剛看到你週記上說不考聯考了?」

存嶺點頭,「嗯,我想考音樂班。」

導師:「這也不錯啊,國、英分數過了就可以,你沒問題啦。那……找到伴奏了嗎?甲班老師的兒子念師大音樂系,去年有個學生考上光仁高中就是找他伴奏。」

存嶺:「我自己去考就可以了。」

導師顯得十分驚訝,「自己去?!」

存嶺:「不然家裡又要花錢。」

導師:「我可以請甲班老師算便宜一點。」存嶺堅定搖搖頭。

導師不再勸說,只拍拍存嶺的肩膀,鼓勵他:「好,沒關係,你加油!」

隔兩天,存嶺跟全班收齊了洗照片的錢,沒參加晚自習,一下課立刻就搭公車直奔中壢火車站,趕到員林照相館。

存嶺:「這裡是洗照片的錢,我剛剛才收到,鄧叔叔點一下。」

老鄧看著他遞過來一疊頗有厚度的信封,笑說:「生意不錯喔。」隨即從櫃臺下方的玻璃櫃子拿出一個大牛皮紙袋,推到存嶺面前:「這一包,檢查看看對不對?」

存嶺翻開牛皮紙袋的封口,將照片倒出一些,大致看了看。

老鄧將信封裡的錢倒出來,對照帳單算了算,收下一些,另外將一些錢以及信封推了出去。

老鄧:「還剩一千兩百塊,裝進去收好。」

存嶺:「應該不到一千塊呀?」

老鄧:「沒關係,多的是鄧叔叔資助你。」存嶺略微遲疑了一下,老鄧直接把信封塞到他手裡,存領忙說:「謝謝鄧叔叔!」
 
老鄧:「明天是禮拜六,小提琴課就開始嘍。」

存嶺:「我會好好學。」

老鄧指著報紙上一張法國小提琴家來台舉行演奏會的照片:「你看看人家!以後也要這麼威風,在台北的那個國家音樂廳,跟皇宮一樣!到時候不要忘了請鄧叔叔一家人去聽,我可以坐在門口幫你收門票!」

存嶺靦靦地傻笑著,點點頭,將老鄧還給他的錢放進書包裡,老鄧叮囑他天色晚了路上要小心,存嶺則是一臉心滿意足離去。

老鄧拿著話筒撥了號碼給鍾智耕,帶著笑意說:「你們家兒子有夠懂事,很有生意頭腦……對啦!剛剛才走……跑來我這邊洗照片……我一張不是都跟你拿兩塊五……對、對、對……他說要自己賺學費,真的很懂事。」 

這廂智耕掛上電話,走回飯桌,似乎在思考著什麼,飯桌上鋪了報紙,擱著筆墨紙硯,他臨帖到一半,報紙上大大小小的字都是他的練習成果。

春蘭從廚房走出來手裡托個大瓷碗:「你幫我打三顆蛋。」智耕點點頭示意她放在桌上,繼續練字。

春蘭接著問:「老鄧打來什麼事?」智耕不發一語搖搖頭。

春蘭:「怎麼一直聽到你說照片?什麼照片?」

智耕大筆在報紙上一揮,完成了「鍾府喜事」的「事」字:「沒什麼。」春蘭沉默了數秒,她知道明明有事。

智耕收拾練字的東西,清出餐桌,轉移話題跟春蘭聊:「我幫存嶺買了兩罐維他命,副校長的親戚從美國寄過來的,聽說分成好多種……哪裡搞得清楚,我就買綜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