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參獎】雲南小提琴（九）

文/郭昱沂

已經好一陣子了，晚餐過後，存嶺便窩在房間用功，跟過去痛苦念書的情況並不不同，他翻閱的是自學音樂的書，除了用螢光筆畫下書裡的重點，家裡面的那把小提琴已經被他摸出個門路，存嶺急著要上手，進度越超前越好，畢竟不是練「童子功」的，國三才開始學小提琴，一個月後要去參加保送考試。

智耕敲敲虛掩著的房門，走進來：「週六下午要到雷老師那邊學小提琴，不要遲到，要好好學，四月就要考試了。」

存嶺笑著點點頭：「G大調E小調的爬音我已經大概會按了。」

智耕：「我兒子還會有問題呀！」得意地拍了一下存嶺的背，「那個……其他事都不要煩惱……專心！一定要專心才考得上。」

作為父親，他不知該從何提起兒子賺學費的事，這是兒子的一番心意，賺差價並不是什麼錯事，也算在一個合理的範圍內，只是……他說不上來，五味雜陳的，感嘆自己百無一用是書生呀，畢竟老子讓兒子煩惱學費。想是這麼想，嘴裡冒出來的卻是：「音樂的道理都是相通的，我當初也是自己看書、隨便弄一弄，就會拉了。」自己接著就哼唱起來：

Mary had a little lamb,little lamb,little lamb……（瑪莉的小羊）。

存嶺用彈吉他的姿勢，拉出正確的曲調，智耕笑了起來，改唱鄧麗君的「小城故事多，充滿喜和樂，若是你到小城來收穫特別多……」存嶺照樣很快地就按出旋律，智耕順著兒子的伴奏唱下來：「看似一幅畫，聽像一首歌，人生境界真善美這裡已包括……」

智耕：「我這輩子沒當成畫家，我兒子當個音樂家也不錯。」

第五樂章  小提琴的第一堂課

從頂樓的視野看出去，四周都是些平房、公寓，還有些許稻田錯落在其間，更遠些是一片大操場，那是一所陸軍軍事學校。

這間頂樓加蓋的房屋前面種滿了花草，一盆水缸裡漂浮著浮萍與睡蓮，沿牆角放置著一些細心修剪的盆栽，儼然一個有模有樣的空中庭園。

午後的陽光灑在庭園的空地上，斜斜地照映出一大一小兩個影子。

雷邦寧一身寬鬆便服，緩緩地從「起勢」開始，繼而「野馬分鬃」、「白鶴亮翅」、「摟膝拗步」、「手揮琵琶」……打著太極的招式。

動作同時，他嘴裡講述：「呼吸平穩，思想專一，心裡保持安靜。」

存嶺穿著國中制服在一旁，邊看邊學著做，動作、表情都有些侷促，甚至顯得不知所措，雖是初春天氣，他的額頭已經滲出汗。

邦寧又從「起勢」開始，重複打一遍太極招式，他的動作柔和均勻，姿勢中正平穩，突然高起身子，舉起雙臂，打著「左下勢獨立」、「右下勢獨立」、「左右穿梭」、「海底針」……

存嶺將外套脫下來，跟著老師也重複一遍所有招式，看似打得順了一些些，他心裡卻非常懷疑，不是來學小提琴嗎？這麼一懷疑，招式又跟不上了。

從頭到尾邦寧都未盯著存嶺看，或者指正他的動作，只在嘴上叮嚀專心、安靜下來。「每次上課我們都先練拳，對你有幫助，來，最後再打一套。」

氣色紅潤的兩個人進到屋內起居室，邦寧倒了杯溫開水給存嶺，存嶺接過道聲謝，但不敢有動作，一直到邦寧喝完了自己那杯，存嶺才喝下。

邦寧：「我先介紹小提琴各部位的構造名稱，還有要怎麼保養。」

存嶺事先已經來來回回不知讀過幾次教科書，早把小提琴的構造摸得一清二楚，但他仍然非常有耐性聽講。   
邦寧：「好，照著我剛剛的順序，你現在打開琴盒，取出弓、琴，然後上一次松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