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首獎】好走(三十四)


文/王虎森

5

晚上,黃桂花出去打麻將。李忠義在家裡陪王勇做作業。

王勇說:「李伯伯,李芳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李忠義說:「沒發生什麼事。」

「沒發生什麼事,那為什麼好多以前同她耍的人,如今都不同她耍了?」

「別人不同她耍了你不要管,你如今還同不同她耍?」

「我還同以前一樣,同她耍。」

「你做得好。李芳真的沒發生什麼事。好了,你做作業吧。」

好久以後,王勇才曉得李芳的事。不過那時候,又有好多人同李芳耍。王勇呢,不管這些那些,他自始至終同李芳耍。他不曉得李芳的事情有多嚴重,李芳也不曉得。


第十一章  回家

1

李忠義問李珊:「中考搞完了,你考得怎麼樣?」

李珊說:「算正常發揮吧。」

「考一中有沒有把握?」

「這個誰曉得呀?」

李珊是個愛學習的人,她考完試了,本來可以徹底放鬆一下,但她還是認真地看書。王勇有不曉得做的題目就問她,她只要看一眼題目就能告訴他怎麼怎麼做。她好厲害,什麼都曉得。

黃桂英笑著說:「王勇,你也認真讀書,你段考得了個成績優勝的獎,爭取期末考試得個三好學生的獎狀。」

「好。珊姐成績這麼好,我要學她,不能考差。」

2

王勇也曉得了鄧小文和黃啟明被槍斃的事,他心裡好不是滋味。

他和鄧小文的崽李子恢同一個班讀書,下課的時候,他有意識地去觀察李子恢。這個李子恢,看起來同以前沒什麼太多不同。王勇想,是他不曉得他娘老子和黃啟明被槍斃了嗎?還是他雖然曉得了,但因為他和姐姐已經跟著阿公阿婆過了蠻久了,他已經習慣了沒有娘老子的日子?這個李子恢,自從他娘老子被抓走之後,就變得不同別人講話。如今他娘老子死了,他也只是不同別人講話,沒有其他的變化。

李子恢總是埋著頭,但這時候抬起頭來。王勇生怕他會朝自己看,發現自己正在觀察他,於是掉過頭去聽其他同學講話。

3

古曆四月底,當地很多人就議論著一件事。

外鄉一個叫大田村的地方,青壯年男子大多數外出做事,剩下的都是一些所謂的老弱病殘。前一年端陽,這一帶的撈刀河兩岸,沒有人組織划船,河裡很寂寞,端陽很寂寞,人自然也寂寞,人們覺得要是這麼下去,端陽節過不過一個樣。本鄉河邊村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在地方上頗有些「話事份」,他總是說,錢當然要賺,不過像這樣只顧賺錢,端陽節也不要了卻也不好。他的女兒嫁到了大田村,某一天他去了女兒家,跟親家談起了這件事,想來年端陽跟大田村的人搞一場划船比賽。親家雖然也認為端陽不像端陽確實是個大問題,但要自己出面組織人去和河邊村的人比賽划船,他不願意,原因很簡單,他恐怕連二十多個划船的男子都喊不攏來。河邊村的老頭會心地一笑,笑得這個親家很不好意思,心裡慌慌的、怯怯的。

但這時一個女子說話了,她就是河邊村老頭的女兒,現在當然是大田村的媳婦。她說,我們村男子是組織不攏來一船人,不過,我們女的可以。河邊村的老頭仍然只是笑,面對親生女兒,他不好意思說出「好男不與女鬥」的話。

她說:「爸,我不是講著耍的,是講認真的。」

她父親笑著說:「我曉得,我曉得,你是認真的。」

時間一下子就到了第二年古曆三月,大田村「半邊天龍舟隊」正式向河邊村發出了戰書,約定當年五月初五在河邊村進行划船比賽。河邊村那個老頭這時才想起去年的事情,他把本村一些後生喊攏來,問他們怎麼辦。有人說,現在這個社會,想辦法多賺兩個錢才是正路,誰還想划船的事?有人說,男人跟女人劃,不好聽,劃贏了是該贏的,萬一劃輸了豈不要被人用痰吐死?有人說,有練船和划船的時間,還不如坐到麻將桌邊多自摸幾手!這個會議沒能做出什麼決定。幾天之後,大田村的挑戰書又一次下到了河邊村,其中有幾句挑釁性的話激起了河邊村人的血性,於是河邊村的村長正式召會,隨便就湊齊了一船人:二十多個能划船的青壯年男子。村長說,今年划船比賽,原則是毛主席說的,友誼第一,比賽第二。這些後生們說,同女的划船,實在提不起興趣。村長笑著說,你們還是要認真練一下,莫到時候輸給了女的。

「我們會輸?要劃贏她們還不容易?我們只要用腳劃就可以!」

有人認為這樣的比賽沒什麼看手,因為輸贏還沒劃就已經曉得了──沒有懸念就不刺激就沒有吸引力。也有人認為,女人同男人比賽划船,這從盤古開天地以來還是第一回,不管輸贏,今年划船都值得去看一看。男人說話中間更多地表現出對女子的不屑一顧,甚至還要牽扯出「頭髮長見識短」之類讓女子不高興的話。女子看見同性中間竟然有人向男人叫板,覺得很長志氣很好玩,不過說到划船的結果,她們自然不敢奢望「半邊天龍舟隊」能贏──「今年端陽划船,是女的同男的比,輸贏在其次,主要是熱鬧一下,讓端陽像個端陽。」她們這樣說。

李忠義的家雖然隔河邊村有二十多里,但這樣的事情早就被這裡的人們說了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