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參獎】雲南小提琴(十六)


文/郭昱沂

存嶺深呼吸一口,準備好拉琴的架勢,內心湧起一陣欣喜,因為除了「瑪莉的小羊」「小城故事」,他終於要正式學第一首小提琴作品了。

老師一句一句地拉,存嶺一句一句模仿;存嶺拉錯了一句,老師隨即幫他修正,嚴厲而不絕無一絲寬貸。
    等存嶺邊學邊拉完一首金婚式,整片窗戶已經填滿燦紫嫣紅,夕陽燃燒到最熱烈的時刻,再下去就是夜晚了。

老師仍然不放心,要存嶺從頭拉一遍,依舊很有耐性地講解、指正、示範。等師徒苦熬完整首《金婚式》,已經月華初上。

離去前存嶺坐在木椅上喝口水休息,跟邦寧難得放鬆閒聊:「結婚五十周年是不是要慶祝?」

邦寧:「當然,這首曲子就是在慶祝五十週年金婚。」

存嶺:「為什麼聽起來沒那麼高興?」存嶺見邦寧似乎給問住了,愣在那裡開不了口,他以為自己說錯話趕緊說:「沒有啦,就我自己的感覺」

邦寧悠悠地說:「以前有個人也這麼說過。」

存嶺連忙問:「誰?」

邦寧:「我的一個……我喜歡的一個……唉,有機會再說吧。」

存嶺似乎嗅出了不尋常的味道,調皮地笑了笑:「這就是詮釋吧。」

邦寧用手指了下存嶺,叮嚀他:「下次來要會背譜。」
 
見他仍是一臉傻氣傻笑地觀察他,邦寧一方面為了轉移注意力,另方面也出於真心地要獎勵學生的用功,便從書架上抽出一卷錄音帶:「送給你,我最喜歡的小提琴家。」

存嶺接過來,眼睛一亮,錄音帶封面寫著:Oistrakh / The Devil’s Trill
(歐伊斯特拉夫 / 魔鬼的顫音)即使完全不認識也沒聽過這位音樂家,存嶺仍是非常非常開心的收下。家裡的錄音帶都是父親或者姊姊買的,幾乎沒有零用錢的存嶺對於能夠擁有雷老師送的大師演奏專輯,簡直讓他滿心感動。

將生平第一位學生送出門,望著存嶺背著小提琴盒走在巷弄裡的背影,彷彿存嶺的每一個步伐都踩著「金婚式」,那可是他們師徒二人的第一首曲子,熟悉的旋律從他嘴邊輕輕哼了起來,答啦……答啦……,多少年的時光彷彿就在音樂中走了過來,邦寧的胸口悶漲著,似乎被什麼給觸動到了,窗戶上露出一雙靈動的眼睛骨溜骨溜地轉……

采菊:「哪裡?」
 
邦寧指了指:「那裡,右邊。」

采菊:「看不見。」

邦寧:「我在門邊看守,妳進去。」
 
采菊:「不成,一起去。」
 
邦寧:「不成,大人不罰妳,會罰我。」
 
采菊:「好,你跟在我後面。」
 
房門被輕輕推開,又給輕輕閡上,采菊跟邦寧走到書桌前,兩人盯著一個古雅又精緻的琴盒。
 
邦寧:「我叔叔從香港帶回來的,是一把法國琴。」
 
采菊:「很貴吧?」
   
邦寧點頭道:「嗯,多貴我不知道,反正是叔叔跟英國人買的,當時他可威風了,報紙上還登過他的照片。」
   
采菊瞪大眼睛:「幸好沒賭輸掉這把琴。」
 
邦寧:「他就靠這把琴才能回雲南的。」
 
采菊:「你也用這把琴拉給我聽。」
 
邦寧:「我現在只會拉幾首曲子,很簡單的,不好聽。」
 
采菊:「不管!不管!」
 
邦寧:「一拉全家都知道我偷偷拉這把琴。」
 
采菊:「拉小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