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首獎】好走（完）

文/王虎森

6

王勇提著一隻裝滿了草的籃子在路上走。

那個叫鳳嬸的中年女人迎面走來，笑著對他說：「勇伢，你爸爸來了。」

「真的？」

「你回去看一下不就曉得了嗎？」

他快快地走著，很快就到了李忠義家裡。

他從這間房跑到那間房。

黃桂英問他：「你在尋什麼？你丟了東西嗎？」

他說：「沒丟東西。」

「那你這間房串到那間房是做什麼？」

「不做什麼。」他說，並隨機應變地加了一句，「李珊姐做什麼去了？」

「跟他爸到山上做事去了。」

王勇空歡喜一場。

他又空歡喜一場。

有人（主要是女人）時不時地跟他開這樣的玩笑，他上這樣的當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他們不把這當回事，他卻很把它當回事。

星期天上午，天氣晴朗。

路上，李珊提著一隻裝滿了草的籃子走在前面，他跟在她後面。

又是那個叫鳳嬸的女人迎面走來，笑著對他說：「勇伢，你爸爸來了。」

他沒理她。老是狼來了狼來了，可是狼哪回來了？

「你爸爸來了，勇伢。」鳳嬸又說。

他說：「你莫騙我好不好，你一個人都騙了我幾回了。

他邊說邊掰著手指頭，後來還加了一句：「從去年開始，你一共騙了我五回了。」

鳳嬸還是笑著說：「這個小傢伙，還記仇呢。不信我就算了，算我操空心。」
 
李珊說：「鳳嬸，你要騙人也要騙得像一點。要是勇伢的爸爸真的來了，你不會到我們家裡看熱鬧？你還會風急火急地朝家裡走？」

「我們家軍伢子感冒了，我到下面田醫生那裡買了幾粒感冒丸子。不瞞你們，我把藥送回去叫軍伢子吃了就到你們家去。」

王勇說：「鳳嬸，現在再這樣騙人遲了。」

「珊妹子家坐了一屋人了，要是再遲一點，到外面做事的人都回來了，來看的人越發多。」鳳嬸認真地說。
王勇只是不信，鳳嬸騙人想騙出新花樣，但她沒有打好草稿，騙得不像。

不久李珊和王勇就到了李忠義家門口。

李珊對王勇說：「來了兩部摩托。」

他說：「只怕是賭寶的人從外面喊摩托進來了。」

地坪裡只有兩部摩托在「曬日頭」，沒有人，不過屋裡好像有很多人在說話。他們進了堂屋，李珊把草放下，王勇推開房門一看，真的坐了一屋子的人。他看到了一個人，那個人就是爸爸！他──就──是──爸──爸！
爸爸喊了一聲王勇，從椅子上站起來。

爸爸！爸爸！王勇好想喊爸爸，但他怔在那裡，站在那裡，「爸爸」兩個字就是喊不出口。

爸爸一下子把王勇抓到他的手裡，坐回椅子上，不停地看著他。

黃桂英說：「你看，勇伢沒長瘦吧。」

王勇的爸爸點點頭。

王勇偎在父親懷裡，終於說：「爸爸，能回去了嗎？」

爸爸一個勁地說：「能，能回去了，這回你能回去了。」

屋裡好多人都說，勇伢，這回你能回去了。

「沒什麼好吃的，各位都到這裡吃頓便飯。」李忠義說。

王存孝說：「不了，我們就走。」

「怎麼這樣急性？已經是吃中飯的時候了。」黃桂英說。

王存孝說：「要是吃了中飯再走，只怕趕不上車。你們這裡千好萬好，就是交通不好。」

王勇回過神來，說：「就走？」

王存孝說：「就走。」

「爸，等一下，我還要去拿我的衣服。」

王存孝指著地上的一個包說：「你的衣服已經撿好了。我們走。」

王勇說：「怎麼沒撿我的書包？」

「回家我跟你買新的。」

王勇堅決地說：「爸，你等我一下，我去撿書包。」

他跑進「自己的」房間，王存孝也走進來。他看著兒子把書、本子和筆以及其他文具撿進書包。王勇背著書包，父親緊緊地攥著他的手。他們出來，走到那間坐滿了人的屋子，他們沒有停住，繼續往外走。和王存孝一同前來的兩個便衣員警也跟在他們後面出來了。

一屋子的人都起身，走到外面。

王存孝緊緊抓住王勇的手，生怕兒子從他手裡滑走。王勇也緊緊地抓著爸爸的手，生怕他的手鬆開。

外面地坪裡站滿了人，人還越來越多。鳳嬸（不知道她什麼時候來的）走到王勇面前，笑著說：「勇伢，這回我沒騙你吧。」

王勇看著鳳嬸，沒說話，只是笑──是那種憨憨的笑。

他走到了摩托旁邊，回過頭來對李珊說：「李珊姐，告訴我師父他們，明年我還來看划船。
」
李珊點點頭，她的眼睛有點紅。

王存孝雙手一提，就把兒子放上了摩托，他坐在兒子後面。

「爸，我還忘記了一樣東西！」王勇說。

「什麼東西？算了。」

「不行不行！」

王存孝把王勇從摩托上抱下來。

王勇很快跑進屋，一會兒又跑了出來。

王存孝問：「什麼東西？」

「我的獎狀，段考成績優秀獎。」

王存孝把兒子抱上摩托，讓他坐在自己前面，自己緊緊地貼著他。

摩托發動了。

「勇伢，好走哦──」

「好走哦──」

在場的男女老少都喊出「好走」的聲音。

摩托跑起來了。

回家──

回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