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參獎】雲南小提琴(十八)


文/郭昱沂

凌晨五點鈴聲響起,存嶺按下鬧鐘,奮力翻身下床。
 
他從昨晚要媽媽幫忙準備的熱水瓶,倒出一杯溫開水。不知道為什麼,每次他總見到雷邦寧這麼做,連帶地這杯溫水似乎也能讓他感到安心。
 
然後他便一身現成的運動服開始打太極拳,這也是他故意安排的一個環節。
 
從前準備學科考試,他總是痛苦萬分,念一念就會走神,從來不曾心甘情願的為了任一門課考試如此在意過時間、成效,現在完全不同了!
 
音樂!他的好姑娘!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費!他得用盡全部的苦力才能追得上啊!
 
太極拳打了十幾二十分鐘,他感覺渾身都暖起來,便擦了擦汗,取出小提琴,拿松香抹弓,裝上弱音器,來回爬音階,拉了一會兒空弦,再加入左手配合,一切行禮如儀,雷邦寧怎麼做以及怎麼教的,他便按部就班照著做。 
 
他相信他的老師,有若信仰一般,他覺得自己去相信雷邦寧就能夠保送進入音樂人生。
 
《金婚式》又再度在房間裡流蕩著,雖然仍會卡住、犯錯誤,存嶺感覺經過一夜似乎比較順手了,有些段落他已經會背。一直練到春蘭幫他準備好早餐,他快速用過之後便出門趕公車。

 
龍岡國中對存嶺來說已經是另一個世界,近來總是如此,他在課堂無法集中注意力,書本、考試、鐘聲、同學像是與他隔著一層看不見的牆,這對他來說其實是一種保護,因為之前發生的「班費遺失」事件有若漣漪,一圈一圈的泛起來,全班並沒有消除「鍾存嶺偷錢」的疑慮。
 
他刻意將這一切都放在視覺聽覺以外,他的心裡只有小提琴,畢竟考試逼在眼前,他比所有同學都要更早面對升學考試,老師剛教給他《金婚式》,他就必須要背下來。而當昨晚聽見《魔鬼的顫音》,更令自己感覺到悸動,彷彿被什麼敲敲偷去了他的秘密。究竟是什麼?他也說不清楚,但肯定是他生命中至為重要的東西。
 
他暗自立下志願,不論需要多久年的時間,他一定要從《金婚式》演奏到《魔鬼的顫音》。
 
導師在講台上授課,背後的黑板寫滿了數學公式以及演算過程,但這一切只有畫面沒有聲音,充斥在他耳際的是《魔鬼的顫音》。同學們用心聽講作筆記,偶爾舉手發問,他仍然聽不見,老是迴盪著《魔鬼的顫音》。
   
存嶺跟隨著樂曲的高低變化,半舉著雙手,左手按弦,右手持弓。前側的同學朝他丟出一個鄙夷的表情,嘴裡說了幾個字,只是對於存嶺來說,一切沒有聲音,充斥在耳繼續是《魔鬼的顫音》。 
 
今天體育課的課程主要是練習三步上籃,存嶺心裡有所顧忌,他知道自己的手不能有任何一點點閃失,藉口自己身體不適,向老師請示過,便坐在角落處觀看。
 
雷老師送的錄音帶讓自己聽到新的高級樂曲,幾乎一溜煙便忘記應考的是《金婚式》,存嶺都好笑起來,嘴裡哼出《金婚式》的旋律,一邊做著拉弓、按弦的動作,加強自己的記憶。
 
兩個中午負責抬便當的同學走過去,一位用譏諷的語氣首先發難:「手腳挺靈活的嘛!」
 
另位搭腔:「學藝早改行了。」
 
接著你一言我一語:「聽說還在他們家那邊的公園練拳喔。」
 
「總務有夠『ㄙㄨㄟ』(倒楣),要賠一半的錢。」
 
「誰叫總務爸爸不是老師,書包裡有錢就說是爸爸給的。」
   
「我們也很『ㄙㄨㄟ』好不好,搞不好要再繳一次班費!」
   
存嶺眼神直直地盯著前方,故意不看他們,完全一副不為所動的冷漠,繼續哼著《金婚式》,空手拉提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