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貳獎】小鎮道士(二十七)


文/周維剛

嚴竹雅目睹了余子承此時的模樣,她心中雖然不捨,卻忍住了上前安慰的衝動,任憑余子承在那淚如雨下。

洗了把臉後,余子承才稍稍恢復平靜。他望著鏡子中的自己,臉頰已經消瘦了些,掛著明顯的兩輪黑眼圈。自從得知謝亭芳自殺之後他沒有一個晚上能夠安穩入睡,雖然沒有遇著什麼奇怪的事情,但罪惡感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完全占據他的思緒,絲毫揮之不去。

「你是余子承同學對吧?」甫走出廁所,余子承便被鳳姐給叫了住。余子承點了點頭,看著鳳姐早因喪女之痛而不成人形的憔悴樣,心中又是一揪。

「我聽到同學他們說你是道士。你能幫我看看我女兒現在的情況嗎?」鳳姐那雙眼不只早將淚都哭盡了,似乎還將某種東西也一併流了出去,眼神空洞洞的,毫無生命力。

「如果她還缺什麼東西,至少……」間斷,充斥四周傳來的電子誦經機的冰冷聲音。「至少我現在還可以給她。」

又哽咽一陣,許多話語卡在鳳姐的喉頭。「可以幫我看看嗎?」

余子承緊閉著雙眼,為的是強壓下心中的那股酸楚。他是無法拒絕鳳姐的要求的,他苦思著該怎麼回答,畢竟他並沒有辦法和亡者的靈魂溝通。鳳姐也只是不發一語地站在那,像座雕像一般等待著眼前的余子承給她回應。
「她什麼都不缺。」

「這樣就好。她還有告訴你些什麼嗎?」

「她說,」余子承下定了決心,這是他最後一次藉著道士的身分說謊。「她說她很謝謝妳。希望下輩子能夠再當妳的女兒。」

「謝謝你。」鳳姐道謝完的那一瞬間,近乎是用跑的離去。這樣應該就可以了吧,余子承這麼想著,他的視線再度模糊起來。

藤條在已闔上的棺板上輕拍了一下,依照傳統是鳳姐得在上頭打三回,以教訓謝亭芳早一步而去的罪孽。那沉重的棺木裡頭裝著的是鳳姐心愛的謝亭芳,她哪能打得下去,雙腿一軟便趴在上頭嚎啕大哭起來,口中聲聲仍不斷地喚著,最後只剩下含糊聽不懂的泣語。

轟的一聲,那一小扇鐵片後燃起熊熊烈火,將所有一切都化成煙,似乎就此把謝亭芳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根據給抹除掉。此時余子承心中的某種東西也跟著死了去,他直望著那片冰冷的金屬好一陣,在剩餘的骨灰被推出來之前便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