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參獎】雲南小提琴(二十一)


文/郭昱沂

雷辰光的曲目很廣泛,花燈小調、廣東大戲,民歌、流行歌、藝術歌曲、古典樂,什麼他都能拉,也因此他的小提琴非常受到歡迎,當名氣響到一個地步,人們便給他起了個綽號叫「雷公!」讚美他拉的小提琴可是能夠呼風喚雨。
 
雲南日報曾經這麼形容過昆明人的理想假日:「看完長城戲,喝過長城茶,拉琴聽雷公」。
 
雷公的名號喊得再響,真正使他名垂青史的,還是拜雲南王之賜。
   
這天長城茶館內照例是座無虛席,掌櫃、伙計忙碌地前後來回穿梭,給顧客斟茶、倒水、上茶點。後廳裡聚集著幾個學生樣貌的年輕人,當中一位唱起當時坊間流行的《茶館小調》:
  
  
晚風吹來天氣燥呀,東街的茶館真熱鬧,樓上樓下客滿座呀,「茶房!開水!」叫聲高杯子碟兒叮叮噹當響呀,瓜子殼兒劈里啪啦,劈里啪啦滿地拋呀,      有的談天,有的吵,有的苦惱,有的笑,有的談國事呵,有的就發牢騷……

   
幫客人泡茶的小伙計聽到了有些慌張,一把大茶壺舉起來卻幾次都無法準確倒入客人茶杯中;大學生瞧見伙計的慌張樣,更覺好笑,想要繼續唱這首「禁歌」,突然這伙計的表情鬆弛了下來,天降救兵似的,這不是,雷辰光可來了!
 
掌櫃親自把他迎進門,比平常要更熱烈歡迎他,主動鼓起掌,使得雷辰光才剛走進茶館,便響起如雷掌聲,大家好像都有點要應和他外號的意思。
 
小伙計舒了一口氣,走到庭院鍋爐取水,卻見好幾個學生已經塞滿門口,都擠在那兒要聽雷公拉琴。
 
雷辰光並沒有跟大家問好,逕自拿出弓與琴,起了幾個音之後,以優雅的姿態,毫不費功夫演奏完整首《馬賽曲》,像行軍大隊走過,熱熱鬧鬧開了個序場,沒有人再計較剛剛的《茶館小調》,觀眾群照例又是叫好聲一片。
 
雷辰光向觀眾微微鞠躬:「謝謝。再來我拉帕格尼尼的《第24號隨想曲》。」
 
觀眾群裡爆出一聲:「拉個我們中國人自己的曲子吧!」
 
雷辰光沒理那位觀眾,自顧自說道:「我平生最崇拜一個人,誰呢?義大利小提琴家帕格尼尼。」 
 
擠在庭院門口的學生全拉了椅子坐到前廳靠後的牆邊,一臉興味盎然地聽雷公演講。
 
「帕格尼尼可不簡單!他革新了小提琴演奏技巧。聽過雙泛音、單弦演奏、飛跳弓?見過右手飛跳弓左手同時撥弦的嗎?這些都是帕格尼尼創造的技巧,啟發了無數偉大的音樂家:李斯特、舒曼、布拉姆斯、白遼士、拉赫曼尼諾夫。各位,在中國他發生了什麼影響?就是影響了我。」原本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觀眾,瞬間爆出巨大笑聲。
 
「您別笑,我研究過,我的手指頭和他的一樣,彎曲自如,指法靈巧,還能連拉帶彈,學什麼像什麼,等會兒您一聽便知道有沒有。」
 
雷辰光的琴音一起,周圍的一切便都不存在了,只有他演奏的樂音縈迴在人們耳際,行雲流水般毫不遲疑、毫不拖滯,弓法嫻熟而純正,音色優美而婉轉,彷彿經過了百折千迴,經由雷公之手從天上降臨到這間茶館,每位聽客都陶醉了。此曲終畢,叫好的掌聲直比「如雷貫耳」,平日捨不得多花一分錢的學生都自動往口袋裡掏硬幣,競相往金色元寶盒裡投,那還是茶館掌櫃特別專為雷公準備的錢箱。
 
雷辰光:「拉完了我師父的,再來就為您拉個中國人自己的曲子吧!」
 
觀眾一聲:「拉個修理鬼子的!」其他觀眾一片附和聲被鼓動起來:「好!好!好!修理鬼子!」
 
雷辰光:「那就給大家演奏《思鄉曲》。」
 
這曲子拉到人們的心坎裡了,哀哀婉婉,悲悲切切綿延在一片安靜的茶館內。
 
有個學生看見掌櫃爬上二樓,碰碰同伴的肘子低聲說:「你看上面。」兩人抬頭望向二樓的包廂座位,「欸……雲南王也來了。」
 
伙計衝著他們低聲笑說:「今天這一齣叫做:雲南王會雷公!」
 
二樓的包廂座位兩旁垂著布簾,從一樓到二樓的樓梯口以及布簾周圍都站著配槍的隨扈,隨時注意周圍動靜。包廂正中坐著一位身著長袍,面容清瘦,戴副眼鏡卻炯炯有神的人物,那便是雲南王龍雲,他極其專心地聆聽雷辰光的演奏。
 
副手為龍雲奉上一杯茶「主席,請。」
    
龍雲:「讓他明天過來一趟。」
   
副手一副心領神會:「明天上午就帶到。」
 
龍雲將茶杯端起,一口飲盡:「是個人才。」
 
副手:「那……另一位也決定了?」
 
龍雲:「就那個畫畫的。」
 
副手:「廖進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