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參獎】雲南小提琴（二十四）
文/郭昱沂
一份報紙被丟在辰光眼前，大大的標題：香江一聲雷！
進才：「你最好保佑香港的新聞不會傳到雲南去。」辰光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拿起報紙翻開來讀，讀出什麼興味便笑了出來。
進才：「該收收心了，輪船三天後出發。」
辰光抬起頭說：「我不走。」
進才感到非常吃驚：「你不走?!」
辰光：「我在這裡待得好好的，一個月賺的錢可以在雲南買樓房，幹嘛去法蘭西當留學生吃苦！行蹤要報備，花錢要報備，還要定時交報告，我人都還沒到法蘭西有啥好寫的？以後的日子可以想像只會更可怕！……不自由，真不自由，何必呢？」
進才：「我們是國家派出來的，難道能讓你說不去就不去。」
辰光：「龍雲打鬼子都打不完了，還跑到這裡來抓我？」
進才：「你不要被現在的利益沖昏頭了，你在飯店還能拉多久？等英國人都走了，飯店老闆還會請你嗎？」
辰光笑說；「我是『香江一聲雷』，飯店又不止這一家。」
進才嘆口氣：「多少藝術家夢寐以求要到法蘭西，你得到這個好的機會，竟然就如此輕易放棄……不是說要當中國的帕格尼尼？」
辰光似乎被說到某個敏感的點上了，但仍然阻止他繼續說下去：「的確可惜了，那……等我賺夠了錢，就去巴黎找你，說不定我在巴黎歌劇院更受歡迎。」
一艘巨型輪船停泊在維多利亞港口，隨著風浪而有些起起伏伏，劃破天空的氣笛聲嗚嗚響起，辰光站在港邊，望著輪船即將要出發。畫家廖進才與倫敦樂隊的團員都站在輪船邊朝他揮手，辰光也向他們揮手，眼眶卻有些潮了，幸好距離有些遠，他們看不見。海水滔天，掀起千層浪花，此時的他感到非常茫然。
第十一樂章 采菊
邦寧：「我叔叔在香港的事幾乎全雲南都知道，大家以為是他選擇留在香港表演，其實就算他想要去法國，也不可能了。上報的第二天，雲南王非常生氣，立刻下令取消了他的留學資格。
我叔叔用賺來的錢跟倫敦樂團的小提琴手買了一把法國琴，靠著演奏這把琴才又賺夠旅費回到雲南。在香港前後待不到三年，他人是回來了，也把身體搞壞了，我父親幫他請大夫調養，還特地找了位武術師父帶著他練太極拳，慢慢的叔叔才恢復了健康。
命運挺奇妙的，如果叔叔去了法國，我們各自的命運都將改變，也許我不會學小提琴，更不會認識那個聽到《金婚式》會哭的女孩。她是知名音樂教授的孫女，名字是馬采菊，我叔叔從前被她爺爺教過，回到雲南後叔叔又被請去講過幾堂課。馬教授也常到昆明來講學、開會，來的時候總會帶著采菊，若逢上假日，她便住在我家幾天。
跟叔叔學小提琴，是我生命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特別是後來，采菊跟著我一起上課。」
當這位小姑娘初次在他家出現時，少年邦寧的眼睛一亮，她可好看了！
「我叫采菊，『采菊東籬下』的采菊。」邦寧點點頭，對著她傻笑。
采菊小邦寧三歲，兩人年紀相若，很容易談天說笑，秀麗的她性格特別活潑，愛吃愛鬧，愛唱愛跳，只要來到雷家，總是邦寧做什麼，她也跟著學，只不過頑皮性質居多，老實的邦寧總招架不住。
一間講究的古典宅第，迴廊中庭處，叔姪二人正在打拳，采菊拉住佣人陳媽，示意她不要出聲。
雷辰光身穿武術衣服，緩緩地從「起勢」開始，繼而「野馬分鬃」、「白鶴亮翅」、「摟膝拗步」、「手揮琵琶」……打著太極的招式，行過一套，他便回到自己的書房裡。
邦寧打起拳來，一招一式都有模有樣，采菊瞧著覺得好玩，便悄悄地走過去，站在邦寧對面，跟著他比劃。邦寧對著采菊微笑，並沒有停止打拳，一個迴身便背過身去，繼續「左右穿梭」、「海底針」、「閃通臂」、「轉身搬攔捶」……。采菊連忙又繞到他正前方，模仿他的姿勢，隨即嘆道：「看著打不累，比劃兩下就出汗了。」
邦寧：「怎麼跑來了？」陳媽遞上擦汗的毛巾。
采菊：「爺爺這兩禮拜在昆明講學，我就跟著來啊，反正學校裡天天罷課。」她向前拉拉邦寧的袖子，「乾脆我搬到這裡跟你一起上學好了，我不想去法蘭西。」
邦寧：「確定了嗎？」
采菊：「難說，爺爺奶奶不希望這麼早把我跟弟弟接走，我媽寫信說去太晚學校會跟不上。」
邦寧：「妳不想爸爸媽媽？」
采菊：「想是想……爺爺說法蘭西人都吃『臭糕』，很臭、很臭，夾在麵包裡，就當飯吃。」
邦寧：「臭糕？我怎麼聽說法蘭西人愛抹香水。」
采菊：「我爺爺不准我用。」
邦寧邊擦汗邊問：「怎麼？」
采菊：「奶奶說他以前在香水鋪打工，聞怕了。」
邦寧將毛巾遞還給陳媽，繼續問：「馬爺爺不是說他在中國餐廳洗碗？」
采菊：「唉……我爺什麼都做過！那雷哥哥，你們家怎麼打算？」
邦寧：「我叔叔在香港那邊有朋友，家裡的意思是我媽帶我先過去看看，等局勢穩定了再打算。」
采菊：「雷伯伯不一起走？」
邦寧：「他還不是要看部隊安排，下禮拜要調去廣州了。」
陳媽笑著問：「馬小姐要不要一起去香港？給邦寧當媳婦。」
采菊：「唉呦！陳媽！」采菊滿臉羞赧，跑到陳媽後面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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