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參獎】雲南小提琴(二十六)


文/郭昱沂

雷辰光一邊拉奏一邊唱著電影插曲:

命啊,命啊,我的星辰,請回答我。為什麼這樣殘酷捉弄我?到處流浪,到處流浪。命運叫我奔向遠方,奔向遠方……

琴聲與歌聲都在一種感傷中結束。
 
一名中年女人捧著小提琴盒向茶館裡的客人討賞錢,采菊將皮包裡的錢全倒在琴盒裡,中年女人咧嘴笑開,對采菊頻頻點頭道謝。
   
采菊:「阿姨,不用客氣,我認識雷叔叔,等你們這邊結束了,我們找個方
好好說話,我請你們吃晚飯。」

中年女人拉著采菊,走向坐在後方角落休息的雷辰光。
 
他的背部已經駝得直不起來,面容顯得貧病交加,身上一件破舊的中山裝,腳上一雙破洞的軍鞋,腳趾頭露在外面。他手裡拿著一個木製的煙筒,抽起水煙,奮力吸了兩口,便咳嗽個一連串。像意識到了什麼,辰光抬起頭,采菊的一隻手扶著他的肩膀,辰光的眼睛立刻盛滿了淚水。
  
熬不過那一年的冬天,雲南一代小提琴家雷辰光便與世長辭。

第十二樂章  考試

邦寧:「那是采菊最後一次見到我叔叔,等她再去探望時,我叔叔已經死了,所以她就買下小提琴,讓叔叔的女人有錢替他辦後事。」
  
存嶺有些哽咽地問:「采菊她還在雲南嗎?」
   
邦寧:「不,幸好她不在了。千辛萬苦弄到護照,她就到法國跟家人團聚,幾年後嫁給當地一個華人。」
  
存嶺:「所以小提琴……」
   
邦寧:「幾年前她從法國寄給我的,還寄了一封很長的信,所以我才能知道叔叔後來的狀況。只不過知道了也不能如何,我父親受到長官案子的牽連,也被歸為政治犯,關進監牢。我就想這對兄弟怎麼這麼……唉……不說這些了。」
   
存嶺吸了吸鼻子,試圖控制自己的情緒,過一會兒忍不住又說:「采菊還把小提琴帶到法國喔……那她心裡一定是想要送給你。」
   
邦寧陷入沉默,他凝視著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時月亮已經懸在中天,彎彎細細的,像一朵傾斜的微笑。
   
存嶺:「是不是像你說的,要經歷過一些事情才能詮釋好音樂?」
   
邦寧:「你找我上課也不知道是好是壞,說了這麼多感傷的事,希望你不要受影響,我們還有第四堂課。」
   
存嶺:「老師,謝謝你借給我小提琴,我會考上的。」

春雨稍歇,四月難得的晴朗好天氣,天還沒亮鍾智耕跟兒子兩個人就按照原訂計畫,一路從中壢龍岡搭車來到台北榮總,再招輛計程車抵達中正國中考場。
 
原以為他們來得早,沒想到校園裡已經四處可見考生與家長。
 
存嶺向父親表示要提早準備,便獨自走進「考生準備室」。他將那把法國小提琴穩妥地平放在桌子上,立定站在教室角落,在一個範圍內打著太極拳,神態專注,呼吸均勻。有的考生表情很吃驚,有的則流露出不以為然。聽到一個聲音,所有人都看向門口的位置:「下一位四號演奏,六號請準備入場。」
 
存嶺揹起琴盒走到隔壁的「演奏室」,其實也就是真正的考場。
 
一位考場人員坐在前方的座位上,手邊有個碼表,桌上放著一個計時鈴。
 
五號考生是位女孩,坐在一旁,手裡拿著一張紙,上面的標題為「視奏考題」,下方是幾行手寫的樂譜。
 
五位評審委員各自對照手上的考評表,一位坐在正中間的評審委員,對考場人員點頭,考場人員隨即大聲宣布:「五號請上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