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佳作】愛的圈套(五)


文/施百俊

「唔……魯蛋仔水雞想吃天鵝肉,結果咬到一隻青暝死鴨母……」

「青暝(眼盲)?」文議仔細向前察看,才發現阿靜的眼睛並不是因為生命消逝而失去光彩,而是籠罩著一層濛濛白霧,根本是盲女。「看來你和她很熟識?」

「我是想多熟識,但似乎來不及……」小貓一臉惋惜。阿會常提起阿靚,她一手三味線也是向阿靚學的。阿靚幼時生病致盲,日人據台後引進瞽女藝妓,父母才將她送去學藝,盼能和權貴人家攀上關係。

「少廢話,熟識就有嫌疑,跟我回去做筆錄。」文議頗不耐煩。這是他調來本管區遇上的第一起人命大案,自想在上司面前好好表現,卻不想從哪裡冒出這一號浮浪人,指東問西,喝甲嘲乙,對比之下,自己卻顯得十分無能,火氣漸漸冒了起來。

小貓低頭避開他的目光,看見阿靚的手杖斷成兩截,掉落在門前台階下。在清晨的微光中一瞥,手杖斷面微微映出金屬黑光,「我只是三不五時來趴妻仔,遠遠看過她幾眼,那就算有嫌疑?整條街和她有交陪的少說一兩百人,若都要作筆錄,日本人養狗用的派出所容得下?」他不想多惹事,不動聲色地微微移腳將斷杖踢入台階下。

阿會皺了一下眉頭。

文議瞄準了小貓的下巴揮拳,由右下到左上畫出了漂亮的弧線。小貓挺腰,一縮頭,拳風擊入了晨霧中。「嘿,豆腐作的狗爪碰到我鐵下頦會碎溶溶喔,你自己小心。」文議的手才剛碰到腰上的手槍,小貓急忙伸手按住。「恁爸今日有閒,就陪你去狗窩蹉跎(遊戲)。」

「走!」文議臉色鐵青,「我倒要看看你嘴硬,還是我拳頭母硬?」

「稍等咧--警.察.大.人,」小貓特別加重語氣,指著阿靚說道:「你辦案真潦草咧,為啥歹徒要剁她的手?你講予恁爸聽看看。」

輕輕翻動阿靚的屍首,文議才發現被壓在她身下的右手腕已被剁斷,血肉模糊。「他歡喜、他不爽、他被鬼打到、他嫌那隻手太美……人死了都死了,少一隻手有啥差別?問那作啥?我還等你來告訴我!」他脫鞋走上榻榻米,小心地不去踩著血跡,挪開死者的衣物,再用兩指拎起微微泛青的斷掌反覆翻看,看不出個所以然。

阿會拉拉小貓的衣袖,附在他耳邊咕噥了幾句。

「恁爸昨晚作瞑夢,夢到這死翹翹的女人手腕戴一只金手鐲--」小貓仰頭望天,消遣道:「雙股金絲龍鳳纏,堪堪足兩重喔,掛在那又白又嫩的玉手上,金光閃閃強強滾,恁爸看得流嘴涎咧,嘖嘖。」

「廢話,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啊--」文議微微臉紅,低頭片刻,假作觀察手腕斷掌處。「這當然是戴了手鐲。兇手想謀財害命,發現套得太緊拔不下,乾脆剁了它--」隨後起身,文議摸一摸下巴的鬍渣痕,看著門外的隊長。松坂做了個上銬的手勢。於是文議說道:「我警察可不是作假的,當差三年,最起碼學到一件事--知道別人不知道的事的人,往往就是兇手。」說著將斷掌放回原處,輕輕一躍,跨過死者跳出門外來,匆忙套上鞋子。

「哈哈--佩服佩服。」小貓專戲弄人,心知接下來他必定又要起手動腳了,索性自己往派出所走。「真巧真聰明,現在連狗也會刮嘴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