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佳作】拯救老店大作戰（二）

文/譚劍

1 賽前三個月
1.1 文堅．收店

早上九點多，吃完早餐的上班族已趕往下一個戰場。堅爸站在明記粥麵店門口，準備抽煙時，發現一對銀髮族夫婦一邊看雜誌一邊朝店面牽手走過來。

那一身衣著和打扮還挺特別的，看來不像本地人，而且最後竟然經過自己身邊，走進店裡。

堅爸瞄到他們手持的日文雜誌，不敢怠慢，馬上返回店裡親自招待。即使言語不通，但只要手口並用就可以溝通。

他們把雜誌攤在桌上。堅爸看內容像在介紹香港的粥麵店，而且，好像是在介紹明記！

替兩人下了單後，堅爸指手劃腳問他們借來雜誌，戴上老花眼鏡一看，果然照片裡的就是明記！雖然看不懂日文，但認得裡面有「好評」兩個漢字。

堅爸一笑，老伙記阿吉把頭聚過來，朗聲道：「連日本人也介紹我們，這次真是光宗耀祖。」

堅爸點頭，叫阿吉拿去隔壁的便利店彩色影印二十張。

雲吞麵放在桌上後，日本人拿出相機拍照，而且用奇慢的速度進食，看來很滿意。

堅爸即使不是站在旁觀，卻一直觀察他們，臉上也一直掛著笑容。明記開業半世紀以來，最風光應該就是今天。

他們吃完後，用日語嘰哩呱啦向堅爸講了幾句。堅爸雖然聽不懂，但猜到意思，親自送他們離開，而且講了「阿里吉多」和「塞約那拉」。日語他只懂這兩句。

堅爸又親自把影印貼在每一張桌子旁邊的牆上，當然沒有忘記門口。自從九年前獨生子文堅大學畢業以來，他從沒有如此高興過。

不過，堅爸的笑容只持續到下午，三點半左右。

一架價值不菲的名貴房車停在明記門口。打了領帶的司機下了車後，繞過車頭，用戴了白手套的右手打開車門，好讓坐在後座的主子下車。

兩個男人一個在六十開外，一個才二十來歲，穿便服，足踏擦得發亮的皮鞋，走進明記裡，找了個小卡座對坐。

堅爸仍然陶醉在日本人帶給自己的沾沾自喜裡，細心端詳這兩個男人的臉後馬上驚醒。

「李先生！」他即走上前招呼，心想這天的貴客還真多，直接對師傅下單：「兩碗大蓉 。」

李先生環視店裡一週，「和我上次來時好像沒怎麼變。起碼有十年了。」

「對，一點也沒變，傳統風味呀！」堅爸瞄向李先生對面的年輕男子：「這一位是公子嗎？」

「對，是我的小兒子Ronald。」李先生答，又問Ronald：「我帶過你來嗎？」

Ronald用冷漠的語氣答：「我不知道。」

「我的大兒子Charles會接手我大陸的生意，香港這邊就讓Ronald接手。」

堅爸一聽，心跳便開始加速。新人事，新作風。年輕人做事，永遠叫自己意想不到。

阿吉剛好把麵送到。李先生抽出筷子，用手拍擦乾淨，「我就先嚐你的雲吞。」

李先生把雲吞送進口，咀嚼了很久才吞下。

堅爸問：「味道怎樣？」

「OK。」李老先生連連點頭，又對旁邊的Ronald道：「你也吃一顆吧！」

Ronald沒動手，一雙眼睛盯著堅爸，「我們開門見山吧！這次來是要告訴你，我們要收回店面，賣給發展商重建。」

堅爸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附近這幾條街近年大興土木，他早有不祥之兆，但聽到這話，還是一時反應不過來。

李先生又吃了一顆雲吞，「你今年多少歲？」

「我六十三。」

「這年紀早就應該退休享福。你好像有個兒子吧！」

「有一個。」

「多大了？」

「三十一歲。」

「那你更該退休了。別一直做，難道要做到做不動為止？」

堅爸望向李先生整齊發亮的白髮，心想你還不是一樣在做！

「你可以再做半年，我們附近還有一些店面也要收回來。」Ronald以沒有感情的語氣道：「要知道我爸十年都沒加過租金，對你仁至義盡，你其實賺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