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佳作】愛的圈套（十四）

文/施百俊

「醫生很忙。」那護士下意識雙手交叉胸前，沒好氣應道：｢要見他一樣要收掛號費。｣

｢我沒錢。｣

｢沒錢就旁邊喘！｣女人給了小貓一個白眼，揮手趕他離去。｢下一個！｣
又是錢！原來規矩一樣。小貓原本因陌生而不安的心情頓時輕鬆不少。他走到騎樓下紅磚柱旁，忽感覺一陣尿意，正要掏出玩意解放時，屋內那護士忽然傳出一聲尖叫，語氣忿忿，｢你是狗啊！叫妳們這些浮浪人不可以在柱子上放尿，是要講幾次！再尿要通報派出所來抓人了啦！｣

小貓無奈，只好走到屋角那根護士視線不及的柱旁。他低頭一看，果然腰部高度以下的磚色已全部被染成深淺不一的黃黑色，忍不住想要放聲大笑。｢哈！｣柱子旁另有個衣衫襤褸的流浪漢臥在那酣睡，聞聲掙扎著爬起身，以免礙著小貓。

騎樓下有一個廣口白瓷花盆，裡面栽著一株綠意盎然的九重葛，點綴著一朵朵紫紅色的小花。流浪漢腳步不穩，也拉下褲頭，掏摸了半天，一股黃腥水箭對著花樹稀哩嘩啦地澆將下去。小貓瞥見，急煞住尿，罵道：｢你創啥小，這邊有柱子你不放；放尿澆花，花會被鹹死咧！｣上前往那流浪漢後領一拉，扯將過來，害那人褲底全濕。｢哪裡來的俗辣！你不去作實，賴在人家診所外面幹啥？｣

那流浪漢話還沒說，兩股淚就流下來了。｢大仔，你以為我願意啊……｣他彎腰拉起髒得發臭的褲管，指著小腿上足尺長發膿腐爛的傷口。｢我作工砌城牆，不小心跌落鷹架受傷。從月初來求診，拜託趙醫生幫我清瘡，他說沒錢免談，就將我丟在門外，至今天十餘日，我痛不欲生，恨不得將這隻腿剁掉……你講，我放尿淹他家一欉樹，敢有過分？｣

有些規矩自己用起來義正辭嚴，別人用起來就罪不容誅，『沒錢免談』就是這一類－－小貓原是沒有批判能力的，只好從懷中掏出十元，數了數，又收了五元回去，剩下的全交給那流浪漢。｢恁爸救不了你的腿。這有五元，買那欉樹的命，你拿去，現在就進去看醫生……｣

小貓又踅回門口騎樓下，看著那流浪漢一跛一跛地走進診間。他蹲下，頗有興味地觀察這診所運作－－一身破爛的窮人愁眉苦臉地進去，愁眉苦臉的出來；衣著光鮮的富人愁眉苦臉地進去，神清氣爽地出來；護士像叫狗一樣喊人名進房應診；無論男女，經過她身旁鐵定朝她肥美的胸部瞥上一眼－－等到中午，見沒繼續喊病人進門，也沒見那流浪漢出來，他就自己大喊一聲：｢林小貓！｣點自己進房，幾個箭步去拉診間門，喀啦喀啦，木門滑開。

才衝進門，看見診桌前坐著個鳳眼鵝蛋臉，兩隻奶子大如木瓜的女人，女人殺氣騰騰瞪著小貓，開口聲音卻有如巷口爆米香般，明知要爆還是會嚇一跳。｢你叫林小貓？｣

｢我等很久了，我想要找趙醫生，妳是？｣

這時，門口的護士也已起身匆忙扯住小貓，探頭入診間說道：｢醫生娘，歹勢，他自己衝進來……｣

身子被往後扯，小貓卻伸腳卡住門扉，｢哦－－原來是醫生娘，藍家公主，失敬失敬……｣這是堅民的妻子，阿猴參事藍火旺的女兒，藍瑜。藍火旺接印坐衙時，小貓曾在典禮上遠遠看過她一眼，那時她才十來歲，綁著馬尾辮，煞是清純可愛。小貓意有所指道：｢長大了嘛……嘻嘻。｣
｢小如，讓他進來。｣房中的藍瑜冷冷說道。

護士小如放開手，小貓身一側擠進診間，迅速打量室內，看見一個舖著白布的手術台，旁邊的青色粗布上擺著亮閃閃的各式器械。手術台後有個木門，看來堅民已從後門先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