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電影與夢 - 故事以外


文/樊光耀


因為從事表演工作,必須強讀強記,所以當我偶爾透露我有類似「閱讀障礙」時,許多人都不相信。簡單說,我的障礙就是「電影看不太懂,小說讀不下去。」

看不懂的絕非艱澀深奧的藝術電影,而是通俗娛樂的標準:好萊塢。從《蝙蝠俠》到《全面啟動》,我常分不清人物,跟不上劇情,弄不明白劇中人為什麼這麼做,或怎麼做?讀小說時也無法跟隨作者的描述順利走下去,往往一個下午,第三杯咖啡將盡,二十幾頁過去了,恍然一驚一愣:「我在看什麼?」只好往前回翻到清楚記憶而理解處,重新再來。看著累積的頁數又往回遞減,好難過!我不斷提醒自己要專心、認真、融入,然而閱讀的成就感竟只是「一個下午讀了幾頁而沒有回頭」,好痛苦!

最近我終於瞭解,可能是我笨吧?對「敘述」型態的接受或理解有困難,就是當一個故事展現在眼前時,我不如一般人能快速掌握情節。所以我越來越羨慕那些電影散場時交頭接耳興奮不已分享觀後感的人,他們可以把自己剛看過的,快速直截地說出。對他們的羨慕逐漸變成了嫉妒,我厭惡自己閱聽故事的能力。

人們迷戀電影與小說,說穿了就是對(聽)故事的癮頭,這或許是自古不變的天性。近年來常有機會與電影圈的朋友相處,他們為求故事,或為了把故事變得更好,不忌不吝與人「聊故事」,我這個常搞不懂故事的人,也對著大山跟人侃。侃久了,總是聽到電影人不斷提及「需要好故事」、「怎樣把故事說好」這種論調。看似接近核心價值的問題,細想之後覺得挺可悲的。一來,編出故事,把故事說出來,不應該是最最基本的嗎?何必見天掛在嘴上相互提醒彼此勉勵?再者,我發現好多有志於、耽溺於「說故事」的人並不在乎「聽故事」的人,他們只關心他們故事中的人,甚或故事中的自己。也許是自戀於、自憐於那個正在說故事的自己吧!

寫小說的朋友反倒不太提「說故事」,他們同樣自戀自憐,然而他們不把故事掛在嘴上。他們有故事,提起筆,就寫了,寫就了。這樣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