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基友達基金會

文/施百俊

十一

六月四日日本始政式，總督府民政局特派警察署副署長藤原秀喜來阿猴觀禮。白天在媽祖廟前演陣頭，祭鄭成功；晚上則放流水席，廟前萬人攅動。

阿猴廳諸長官群集官暑，設宴款待藤原。他是平台首功人員，當初進阿猴城時親自卸下台灣民主國的藍底黃虎旗，升上旭日旗，旁邊站著的就是開城有功的藍火旺。至於兩人之間是否有同志情誼，並無第三者得知，一切都只是謠傳而已。

在慶祝宴中，藍火旺與藤原並坐首席，阿猴城各區保甲長、鄉仕紳一批批上前敬酒，｢天皇萬歲！｣｢武運昌隆！｣……喊得震天價響，好不熱鬧。兩位長官喝得嘴笑眼笑，也有半醉了。

這時，小貓雜在敬酒人群中，挨挨蹭蹭，終於擠到了前排，用破螺般的嗓音高喊了一句：｢鄉親啊，你們得愛台灣啊！｣那聲響之大，之突兀，讓全廳沸騰人聲都倏然靜下，眾人目光都對準了這穿著舊布衫，赤腳打綁腿的鄉下人。

｢如何？我喊得不對嗎？｣小貓故作詫異。

｢咳咳……｣台上的藍火旺似是嗆著，｢對，你說的很對，我們都應該愛台灣。｣眼神示意兩旁的警衛來｢請｣小貓出場。

｢署長大人也萬歲！｣小貓見機不可失，連忙舉起酒杯向著藤原以日語發話。

｢哈哈哈……｣藤原回敬，｢萬歲萬歲，你也萬歲……｣作官的沒人不喜歡升官，日本官也不例外。小貓把他叫大了一級，自然開心不已。｢這位先生真有趣，貴姓大名？｣

長官與小貓對上了話，在旁維持秩序的松坂慶太連忙舉手示意警衛退下。
｢我叫林小貓！想趁這機會代表阿猴人表達對日本大人佔據台灣的感謝。｣一句話讓藤原高興也不是，不高興也不是，只好｢不謝不謝｣、｢應該應該｣地亂應。

｢小人從清國人變成日本人，感慨很深……日本國實在太好了，清國根本比不上。｣

｢怎麼說？｣藤原心想，趁機讓鄉下人宣揚一下日本人的政績倒也不錯。

｢清國的時候，阿猴人都不想當官，為家鄉服務－－｣小貓故意只把話講一半。

藤原迫不及待問道：｢為什麼？｣

｢因為那時候當官很衰－－有一個縣官姓李，生了個女兒，招了個女婿。但是，真不幸，那女婿在外拈花惹草。縣官很生氣，罵他豬狗不如、忘恩負義，然後派手下一個惡徒把他女婿姘頭殺了，還戳上三五十刀想毀屍滅跡……｣

｢這……｣藤原聽得滿頭霧水，只好搔搔頭。｢然後呢？｣

｢更厲害的是，那縣官還勾結捕快，從街上隨便拉個吸鴉片的衰鬼頂罪。後來，真相被一個很有正義感的鄰居揭發，上報台南府城……｣

｢那縣官後來怎麼了？｣

｢當然和捕快一起被黑旗將軍劉永福斬首，頭顱還掛在縣城上－－所以我說他很衰……｣

藤原嗤之以鼻，｢那有什麼衰？要是這發生在我們日本國是有損武士道精神的，必定勒令切腹，全家財產抄沒，毫無可能寬恕。｣

｢真的嗎？現在也這樣嗎？｣小貓明知故問。

｢當然，後藤民政長官最重法治，嫉惡如仇，要是在台灣發生這種事，官無論大小，必定槍斃。｣

｢哇！所以我說，當官的很衰。｣

｢呵呵呵，小貓先生，這是為官本分。你如果在民間聽到這種不平事，隨時一封電報往總督府報……｣

｢此話當真？｣小貓打蛇隨棍上，｢我怕我要是報了，人頭不保……｣

藍火旺早聽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立刻插話道：｢像這種事在我們阿猴不可能發生，長官可以放心。｣

藤原聽出他話中有異，對小貓說道：｢你叫林小貓是吧？我記起來了。如果你出了事，我會知道的，一定會知道的。｣

｢日本大人萬歲！署長大人萬歲！｣小貓大叫：｢鄉親啊，你們說對不對呀！｣

｢對！｣歡呼聲重又沸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