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電影與夢 － 招苦難與維納斯


文卅張怡微
    　
金馬電影節看了波蘭斯基的新片《情欲維納斯》。正如電影開篇所提示，影片的舞台化敘事來自於幾年前的一部奧地利原著小說《穿裘皮的維納斯》，作者是利奧波德.馮.薩克.馬索克。

作為虐戀小說的標杆，《穿裘皮的維納斯》從一開始就展現其致力於兩性心理層面的企圖。它十分明確的，讓故事的核心女主人公登場，她是迷人的、冰冷的、像個粉飾過的暴君。為了詮釋極端的愛，作家將「性」置於動物妖邪的附著處加以放大和渲染，為的是一再暴露人的內在欲求在與道貌岸然的外部世界爭執時所作出的非理性抉擇。小說中的女性佈局，更像是男人心中的「紅玫瑰」與「白玫瑰」。一方面需要在貴族身份之下找一個彬彬有禮的太太，另一方面，卻不可抑制希望被更為強勢的女性所奴役。「不管誰願意讓別人鞭打，那麼他就真的值得別人鞭打」，馬索克在故事的最後寫道。

而波蘭斯基一如2011年《殺戮》（Carnage）中嫺熟的舌戰佈置，將《穿裘皮的維納斯》徹底的劇場化，僅僅通過男女的入戲與出戲，還原原著故事中的話語權。男女演員在封閉式的劇場環境中赤手空拳飆戲，也令原著中優美的筆觸徹底解構，呈現出了一派尖銳而極致的風情。馬索克在性心理中已然成為了「被虐」的代名詞，他與心中女神芳達結成的一份受奴役的契約，似乎也在極力嘲諷著現代婚姻關係之下被遮蔽的人的慾望。《情欲維納斯》帶著強烈的遊戲感，展現著多維度的人的真實面目。從豔麗、放蕩的女演員水淋淋的突然出現，到踏上舞台搖身一變扮演著劇本中的貴婦。男演員從一個劇本改編者、到演出男主人公，再到將男主人公女性化的過程中，不惜一人單挑三角，竟活脫脫將性的苦役呈現出地獄的狂歡，令人驚豔。

雪萊曾將陰影裹身的苦難，比喻為羞怯而閃避的新娘。《招苦難》的最後一節寫道：「這一切身外的世相，像無數傀儡在舞台上，匆匆走過；在你我來看，這一切都有什麼意義？豈不全是逢場作戲？」照應起《情欲維納斯》中大膽嘲諷矜持世相，還原火熱原慾，令人不禁莞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