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電影與夢 - 天山雪蓮的微笑


文/吳鈞堯

去年冬天,我有一篇小說獲得台北書展基金會推薦,參與文學與電影媒合平台。主辦單位慎重邀請外國專業簡報公司,教導各出版社,怎麼製作有吸引力的報告。我外語糟,忙找作者幫忙;不懂簡報製作技巧,僅能提供文案,請出版社編輯設計。
 
小說叫做《泥塘》。寫駐守金門前線的士兵,喜歡一名已婚、育有一子的漁婦。夏颱忽來,好幾艘漁船被風浪吞沒,漁夫也失蹤了。士兵聞此,該喜、該憂?第二天,海平靜了,沙灘忽見騷動。難道是中共水鬼趁隙潛伏?士兵舉槍瞄準。準星內竟是漁夫。士兵觀此,板機該扣、該放?
 
媒合平台作業慎重,三個月期間,我淨想著小說改編為電影後,不能再叫《泥塘》,該取做《愛情,逃出槍口》或者《愛的火,海邊小村》等。這是一個女長、男少的愛情故事,女主角當然非徐若瑄莫屬。我擊掌稱快,自以為發現了什麼天大秘密。
 
有一天早上,我躺在床,朦朧看錶,大吃一驚。還趕得上飛機嗎?今天要領徐若瑄等,到金門昔果山、我的臨海故鄉勘景,怎麼睡過頭了?忙亂了一陣子,漸漸想起來,今早正是媒合會議。我推論,電影公司不會來找,只要一棵即能結果百粒的蘋果樹,而來找,千年結果一回的《天山雪蓮》。於是我戰戰兢兢地,武裝成一粒雪蓮,上台報告。
 
關於文字與影像的派遣、互涉,在創作時,便已經發生了。電影則要具體呈現、再映現,彷彿讓作者與文字裸身站著。成為立體、成為畫。變成關懷與愛的延續、變成痛快。

我陳述故事。我在說,我是天山雪蓮哪。我敘說特色,我的意思是,真的,我真是天山雪蓮。

報告完畢下台。隔天,彷彿相親,與各製片公司逐一談話。

我漸漸明白,我是一粒蘋果,卻每每因為製片公司,充滿興味的提問,而露出天山雪蓮一般的微笑。

再幾分鐘,會議就要結束,出版社編輯特地探班,問我順利嗎?我疲憊搖頭。她拿起資料,難掩興奮地說,「吳先生,我這一次的簡報,作得很漂亮矣。」我愣了一下,然後急促地說,有、有,很多人看到,都禁不住讚美了。

我們一起笑了。當時,我們都忘了天山雪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