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參獎】時心鐘（一）文/張邇瀚 「那我們來做吧。來過一場愉快的夜晚。」 我把坐在床邊的女孩壓倒。壓根不把她說的玩笑放在心上。 她是個超讚的女孩。身材好。聰明。作息規律。而且在床上很配合。 要不是她常把話題繞在死亡啦、時間啦之類事上轉，把氣氛搞得有夠陰鬱，她真的無可挑剔。 不過誰沒缺點？我有了她還挑剔真的太龜毛。 但是。唉。 可以的話我想試著幫她減輕這種憂慮。 請看看我們可能的未來吧。 我們還年輕呢。 ※ 一． 指針轉動一圈，即七十二刻度後，宿主會消失或死亡。 ※ 你可以先不用記上述那一坨字。我只是要告訴你我桌上放著那麼一張紙，上面寫著這一坨拉庫。 另外還有一張紙，粗體字寫著【讓指針倒退的方法：】。不過下面沒有字了。真是太監。 先說說我自己吧。我是個自由記者。剛從星南大學新聞媒體系畢業。正值年少輕狂的二十三歲。 主要收入來源是拍攝新奇照片，並撰寫新聞稿投給各家報社或主流媒體賺取稿費。有時手頭緊也會在稿件上胡搞一番加深主編印象，增加過稿機會。 所以日前國家媒體撰稿不專業的問題似乎我也有份。但是人家也要生活咩，大家就原諒我唄。啾咪。 現在是早上八點十五分。我目前的所在地是。呃？賓館？ 通常我為了跑外地取材寫稿，外宿是家常便飯。但我今天還真稿不懂我特地從台北跑到花蓮來住賓館是為了找什麼。 怪哉。我是來玩的不成？都花掉車馬費和住宿費了，總得找點東西當題材吧？ 我想想。花蓮應該有不少貓不是？拍些貓的照片回去好了。網友都喜歡貓。順便讓一隻貓趴在木瓜上，稿件標題就寫【禁忌之愛？貓王街上公然與木瓜交歡！】。 嘿。這一定有搞頭。
我想說的是。我把整個背包的東西倒出來才找到我的數位相機。我還存不夠錢買更高級的攝影器材。但反正主編要的是讀者喜歡的內容，畫素？我從被上帝踹下人間到現在還沒聽過這兩個字。 一台相機、五支筆、一些鈔票、一小疊白紙。我把今天工作預計會用到的東西放進另一個小腰包。再放進一包保險套。以防不時之需。其它重新塞回背包。 塞回去的東西有夠繁瑣。其中竟然有一小本大學的班級畢業紀念冊。跟那種一大本全校一起出現的畢業紀念冊不一樣，這本由我們班獨立製作，裡面出現的當然也只有我們。 封面是班級的全體照，上面用簽字筆寫著【勿忘我】。我隨意撇了一眼，有幾個同學完全沒印象，大概是選修科不同又沒契機接觸所致。其中竟然還有一個正妹，超可惜。 我不自覺盯著那張正妹的照片一段時間。有點模糊地產生一股熟悉的印象。似乎曾經接觸過這個人，且關係非淺似的。 走過床鋪時有一股熟悉不過的洨味。夠扯。 我褲子沒濕，確定不是夢遺。 難道夢遊還會自動打手槍？這比核融合發電還潮。 我會這樣猜測，就是我無論怎麼回想，都肯定自己昨天沒尻。 也罷。反正這是一家賓館。有射在上面才有完成儀式。 話說為什麼我要自己來賓館不可？除了昨天腦袋跳螺絲以外，我還真想不透。 確認鑰匙帶著。出門鎖好。 這家賓館有夠陽春。櫃台只有一個人。 「先生，請確認東西有帶走喔。」櫃檯小妹。標準正妹。咬一口嗲聲嗲氣。 「我只是離開一下。」我確定我定了兩天的房間，夠我逛一陣。住宿貴的要死。單身該乖乖找廉價旅館才對。 一個上午拍了一百六十七張照片。底片吃屎，數位相機完勝。 我坐在一張掉漆的長椅上暫歇。看一群從學校偷跑出來買午餐的死小孩發瘋。 我也該買點午餐吃。摸摸腰包確認身上的現金時翻出一張我以為是鈔票的紙。 時心鐘﹝七十二刻度鐘﹞的規則： 我還以為我將這張紙拋在賓館某個角落了。竟然還在我包包裡。 內容有病。看起來很像某個發病的小說作者會去延伸的題材。 很可惜。我。一個自由記者。要的是真實、噗哧、獨家、具震撼性的報導。小說作者的幻想不在報導範圍。 那張紙被我隨意丟棄。我站起來決定去買碗牛肉麵。 「等等，你怎麼能亂丟垃圾呢？」一個拿著雞排的國中生把我叫住。我看他一眼。滿頭金毛。是剛剛從學校跑出來買午餐的死小孩之一。 不爽吃我的屌啊。 「抱歉。一不注意讓他飛走了沒發現。」我笑笑。轉職成大人的第一件事，把虛偽這技能點滿。大人的世界是不散席的化裝舞會。 我試圖拿回那張紙，但金毛死小孩沒有現在還給我的意思。 他把紙拿給旁邊的同學看，簡稱橘毛孩。 「幹嘛？」橘毛孩被金毛死小孩突然的舉動嚇到。手上的雞排差點掉下去。 「看上面的字。」 「蛤？」橘毛孩瞄了幾眼。 金毛死小孩收起紙。 「上面寫什麼？」 橘毛孩一臉茫然。 「靠，上面寫什麼干我屁事啊！」橘毛孩惱羞。這傢伙國文成績一定不怎樣。 「的確。」金毛死小孩同意，把紙遞到我面前：「以後小心。地球的時間取決於人的環保意識。」 我收回那張紙，不確定該擺什麼表情。 馬的死小孩。他絕對不是真心為地球著想。只是抓到能對大人訓話的機會感覺超爽而已。 「其實我認為，地球無論被汙染到什麼程度都會高高掛在宇宙上。」我微笑。把紙放回腰包。拿回去燒了。 「誰知道呢？我們的時間太短了。有空跟我玩吧。」 金毛死小孩聳肩，對著我拉起衣服拍拍胸口，然後吹聲口哨跟同伴一起大笑著跑回學校。 我拿起相機，往他們背影拍了一張。 標題：「教育問題？學校管教不當！國中生出外私購午餐。」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午餐。牛肉麵配麥仔茶。 麵店牆上掛一台電視，播放在一天內無限迴圈的新聞。 在野黨痛罵執政黨。反正不管如何先拉低執政黨的支持率就對了，政策的穩定性才不是重點。 執政黨道歉、道歉、然後藉口、玩語言遊戲。 這家新聞台老闆挺執政黨，主播專注解說在野黨被語言遊戲套招的畫面，並加點戲劇性的說法，暗示在野黨自取其辱。另一家新聞挺在野黨，把執政黨道歉的畫面剪掉，用標題指責執政黨無心悔改，玩語言遊戲戲弄民眾。 老闆挺什麼黨不干我的事，反正我寫他們喜歡的稿子。然後有錢。爽一波。 下午回去賓館，開筆電寫稿子。把照片匯集成壓縮檔丟給主編的信箱任他們挑。 順帶一題。賓館的網路速度還不賴。 幾十分鐘我掛在網上，去沖個澡唱唱歌。回來時跳出一個臉書聊天室。 莊雅雯：「你在花蓮？」﹝三分鐘前﹞ 莊雅雯。美女主播一位。和我有點小私交。上過兩次床而已。 「對。良好的空氣、稀少的人煙、便宜又美味的食物。只差一個像妳一樣的美女。不然會更舒適。」﹝兩點十分﹞ 文字下顯示她看過了。我知道她在暗爽。然後她正在輸入訊息。 莊雅雯：「剛剛主編把你的信件寄給其它部門。會先放在網路新聞上。」﹝兩點十一分﹞ 「很棒。妳看過照片了？」﹝兩點十二分﹞ 她會知道我在花蓮大概就是從照片判斷的。我可沒成天上臉書打卡，更新動態加自拍照的都市恐怖病。 「差妳一截。」﹝兩點十三分﹞ 莊雅雯：「總愛開玩笑。其實我是要問你另一張照片的事。」﹝兩點十四分﹞ 「哪一張？」﹝兩點十五分﹞ 莊雅雯：「有六個國中生離校買午餐的那張。」﹝兩點十六分﹞ 「大姊。調查並試圖搭訕未成年的男童是犯罪喔。」﹝兩點十七分﹞ 她打出一個【生氣耶！】的表情符號。這個我不知道怎麼在word打出來。 莊雅雯：「不鬧啦！主編對這張照片很有興趣。他說他【很重視】國家的教育問題。想要你多伸入調查一點。」﹝兩點二十分﹞ 「這個沒問題。不過怎麼會是妳和我說這件事？」﹝兩點二十一分﹞ 莊雅雯：「因為現在我比較有空。而且和你比較熟。」﹝兩點二十二分﹞ 無戲劇性。但很合理的理由。 我和她彼此道別後下線。 看來我要去訪問一下那個金毛死小孩。重新寫一份更詳細的稿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