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參獎】時心鐘(二)


文/張邇瀚
2014.08.19

之後劇本已經定好了。校方會出來澄清,六個國中生被處分。其實出去買午餐也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但被媒體爆出來影響校譽就是該死。

大人的必修技能第二招。斷尾求生。

國中生穿著制服。用我拍攝的照片使用Google以圖搜圖的功能尋找到全台十六所制服相似的學校。

關鍵字:花蓮。剩三所。

地理位置上只有一間在附近。鎖定。

Google是偵探和跟蹤狂的好幫手。

現在時間三點零七分。我或許能到學校門口堵其中一個人問話。

但是。不。

我必須先擬定問話大綱。而且手機快沒電了。訪問過程需要手機的錄音功能。

我不能告訴他們我是記者。雖然依照死小孩的腦袋判斷,他們知道自己被記者訪問時可能會做出更有價值放上電視當笑話的舉動。

不過這次主編要的內容關於教育。我要錄下國中生承認學校疏於管理的證詞才算完成任務。

事實是。賓館都付了錢。今天要把他們的設備用夠本。明天再轉經濟旅館。

夜。晚餐超奢侈。手機掛在床腳充電。

這間賓館沒自助餐,提供的餐點倒很夠誠意。

我不在餐點上詳述。反正是某些人只會在美食節目上看到的東西。

飯廳有一票穿著端莊的男女。看起來都沒有不滿孤單的情緒。

重點。一個人在賓館度過一夜非常空虛。

我想找個同樣空虛的女人,這家店是正派經營。明顯沒有提供小姐服務。

清空碗盤,決定上街逛逛。

當自由記者的好處之一。就是能實際面對自己有興趣訪問的人。

我訪問過性交易者、有錢的單身女郎、夜店跑趴天王。大致上能判斷哪些人走在邊緣地帶,那些只是一個態度扮屌。但人有分好幾種類型,我也未必能完全判斷正確。

其實這不重要。我只是在湊篇幅。

我只是想找個女人作伴。物色、搭訕、講笑話、上床。

找錯對象大不了回家嚕管。

街道空曠。跟台北兩個樣。

我明天必須早起。如果中午十二點錢沒退房,旅館就有權力跟我索取多一天的住宿費。所以即便我再覺得孤單寂寞覺得冷,晚上十點之前最好回去收拾東西兼尻槍躺平。

我找了幾個女人搭話,有乖乖女、剛下班的輕熟女、兩個一起回家的女大學生。有些聊起來才發現未滿十八的我不敢碰。

談話愉快,但都不是能出手的對象。所以請把我前面說能判斷人的話當屁。

我找一間咖啡店歇息。只點義式脆薯配拿鐵。

店裡客人不多。一個拿著螺絲起子似乎正在修手錶的老人、戴著老式手錶用筆電打字的中年人、愉快吃著披薩的年輕人。

以上只是背景描述。對我來說那些人只是背景。

我眼中需要知道的角色只有那個還沒說明的女孩。長髮、夜市會賣的素色毛衣、牛仔褲、戴著耳機、臉上有點曬紅的痕跡。毛衣上有不少皺摺,和幾點污漬。

推測一個人住、沒有男友。

她在……看書?

喔。天呀!我是多久沒看過沒拿著手機滑來滑去的年輕女孩了?

我把她當今天的收尾。無論成敗都該是時間回去。

她桌上擺著空盤,和一杯快喝完的紅茶。

我叫服務生等那女孩喝玩後再多送一杯給她。當然我請。

不久紅茶送達,她驚訝的從服務生的說明中看往我的方向。

我站起來拿著拿鐵走向她的座位。

「我很喜歡妳的耳機造型。是妳男友選的嗎?」

「呃。不。我沒有男朋友。」她拿下耳機,有點不知所措。

我假裝驚訝。

「妳不是小莫嗎?」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的意思。」她有點恍然。

「喔。喔!」我大笑:「抱歉。我和一個網友約在這裡見面。我以為妳是她。」

她鬆懈精神上的戒備。真的相信我只是認錯人。

「那這杯紅茶……」

「不,妳喝吧。算是打擾到的一點歉意。反正才二十元。」

我走回自己的座位。從剛剛的對話中能感到這女孩有一種細微的體貼。我決定賭賭看她的體貼。

一段時間後我吃完義式脆薯,在椅子上發呆了一陣子。

眼神和那女孩相對時,她用疑問的表情問我的網友怎麼還沒來。我聳聳肩表示我也不清楚。不過當然不可能會有什麼叫小莫的網友。

之後幾分鐘,那女孩闔上書走來我的座位。

「謝謝你的紅茶。你沒有和那位網友交換過手機嗎?」

賓果!

「雖然是交流很久的網友,在現實畢竟還算陌生人,給手機似乎有點奇怪。妳要離開了嗎?」我問。

「嗯。我正在考慮該去逛逛,或把這本書看完。」

「薇兒•麥克德米的《無罪之罰》?妳喜歡懸疑小說?」我拉開話題。指著對面的椅子做一個請坐的手勢。
她坐下來。點點頭。

「你也看過嗎?我很喜歡那種撲朔迷離的感覺。」

「我不常看這種類型。不過她另一本《人魚之歌》也很精彩。」我還是第一次在搭訕女人時說這種話題。簡直像回到學生時期的社團一樣。

她不是那種會出沒在東區的標準正妹。不過感覺非常好。跟她說話反而讓原本的目的都顯得微不足道。

「那本可說是她的成名作呢!」她很愉快。

話題突然告一段落,她不是很會對話的類型。我擔當起牽引話題的重任。

「妳會在閱讀時嘗試推理嗎?或者在日常生活中推理一些東西?」

「會啊。這不就是推理迷的通病嗎?」

「我可以問問妳現在正推理什麼嗎?」

她掩嘴輕笑。沒回答。

我歪頭。用眼神表達我的好奇。

「我在想。你的網友為什麼還沒來。」

「我猜。是我記錯時間或地點了吧?回家再確認嘍。」

「或許說。其實根本沒有小莫這個人呢?」

我喝一口拿鐵。唉呦?

「怎麼說?」

「首先。你和我身上都沒有特殊的特徵。穿著也是很容易撞衫的廉價服飾。唯一比較能當作特徵的,也許就是我手上這本書。」

「所以妳一開始以為我的網友以拿著一本《無罪之罰》當作特徵?」

「是的。直到你開口說出書名時,我才知道你原本不知道我手上的書是什麼。也就是說,我不太可能被誤認為你的網友。而且誰會先送一杯飲料才去和網友打招呼呢?這反而比較像夜店搭訕的手法。只是酒變成紅茶。」

精明。

「先不論先送飲料這件事。」我微笑:「妳沒想過。可能因為妳是這家店唯一的女性顧客嗎?」

「網友約出來見面會預知到這種事,而不約定特徵嗎?」她窮追不捨。

我無話可說。只好放下咖啡,雙手舉高。

「好吧。我投降。大偵探小姐。妳逮捕了一個輕浮男子。記得手銬不要銬在手上,要銬緊他的心。」

她笑得很克制,做出一個【少來】的手勢。

「這句是你目前唯一輕浮的話。」

「當妳解放我的真面目時,就注定妳會聽到更多。」

「所以,你真的想找我搭訕?」她似乎不太敢相信。

「妳不喜歡嗎?討厭輕浮的男子?覺得我這種男人是該被化學去勢的渾蛋?」

「不不不。不是。」她笑著搖頭:「我只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

「那沒什麼。真的。只是聊聊天而已。化解彼此的孤單和空虛。」

「說真的。」她扮一個優雅的鬼臉:「我不相信你的話。」

她不相信是對的。因為我和她做了。不愧是女偵探。直覺很敏銳。

在之後的談話我得知她在一家出版社上班。審稿、校稿、聯絡印刷廠之類的雜事一手包辦。這個禮拜因為工作成績不錯被准許休假。

一個人租屋外宿。二十六歲。父母健在。有一個弟弟。

但她始終不想說出自己的名字。

「太俗了。我不想講。」她說。

「無所謂。反正在我心裡妳就叫女偵探。」我吻她。

過程不詳述。我可不想把我的愉悅時間公諸於世。

不過在從腰包摸出保險套那一刻,我又再次拿出那張我數次想丟棄的紙張。

時心鐘﹝七十二刻度鐘﹞的規則:
再次下略。
我把紙丟一邊,套上套套。
金•箍•棒•入•水•濂•洞!

有那麼幾次。對自己身處的狀況似曾相似。好像在同一個地方、同一種行為、同一種情緒曾經在過去某個時間點產生。

那也許是記憶底層被時間壓碎的粉末,也許只是一種夢境攪動的錯覺。

在那一團不明的意識裡。我只確定想不起一件事非常不好受。

我在早上十點起床。她放在衣堆上的手機整夜播放著〈Owl City〉的歌,當昨晚交歡的BGM。好品味。

有些女人喜歡放電音舞曲的音樂,雖然當下的確夠high。但一早起來聽那種音樂頭會很痛。

我收拾東西,準備在十二點之前退房。

大背包旁邊堆了一些沒看過的女性衣褲,我猜想是女偵探帶來的。只整理了一下放一邊。

她似乎被我的動作吵醒,起床伸個懶腰。

「準備準備吧。我要退房去找比較便宜的旅館了。」我說。

「過了一晚之後,我們就沒關係了是嗎?」她無奈一笑。

「嘿。我不是要撇清關係才退房的。我會住進這間賓館是因為一些意外。我可不想每天都花那麼一大筆住宿費。」我解釋。

「我知道啦。開玩笑的。這什麼?」她走下床,撿起我還沒放回背包的班級畢業紀念冊。剛起床讓她的語言功能有點頓格。

「哇,有人會把畢業紀念冊隨身帶在身上嗎?難道你是意外怕孤單的人?」

「在我搭訕妳時就該推理出這點了吧?剛起床邏輯混亂的女偵探。」我倜侃她。

「等一下我們去吃個早餐。交換一下手機號碼,就彼此去工作吧。」

她躺回床上翻滾。

「我現在休假喔。你記憶也不太清楚嘛。」

「喔,對。」我笑笑:「那你要跟我一起去找其他旅館嗎?不過我下午要開始訪問工作。」

「不了。第一次做這種事頭有點痛,我想回家再躺一下。」她把頭埋進棉被裡,似乎真的很累。

準備就緒後是十點四十六分。我把原本放在背包旁的女性衣褲拿給她。

「這不是我的喔。」她說。

我錯愕。這不太可能啊。我可沒有穿女裝的變態嗜好,不可能帶著女性的衣褲到處跑。

「老實說,在我之前你也帶其它女人來過這房間對吧?」她打哈欠,好像早料到這種事似的。

「我如果選擇一個女人做為消除寂寞的對象,不會狠心到一個晚上就另尋新歡。」我否決她的猜測。順便暗示她:

【如果妳還想要的話。可以喔。】

【可以個屁啊=A=!】

她用睡眼惺忪的眼神傳遞出這樣的訊息。

「如果不是的話,那可能就是前一批房客留下的吧?」

她推測。不是很在意這套衣服的歸宿。

「可以給工作人員處理,好了。我頭真的很痛。放我回家休息吧。以後再連絡。」

瞭解。和她交換過手機號碼。

她搖搖晃晃離開。累到連妝都懶的上的女人乍看有點邋遢,不過也有某種程度的性感加分。

軟綿綿。當然是在容貌身材有一定分數為前提之下的現象。

我到櫃台辦完退房,把那幾件女性衣褲交給工作人員。

櫃台人員從昨天的標準正妹換成服裝正式的中年男子。用非常專業又標準的流程辦好所有手續。

離開後的道別辭也非常標準,一旁待命的服務生也標準的合唱歡迎再來。

我做出指揮家的手勢,倒退走出門外。

招牌:【郝郝釵嘉賓賓館】。不吉利。

我在比較靠近農田的一代找到便宜的青年旅舍。雙人房。包早餐。

房間讓我想起畢業旅行。可惜沒有電視。看香港三級片徹夜狂歡是畢旅的習俗。雖然大家總是會在女演員脫之前躺平。三級片廢話超多。

窗外風景不錯。畢旅的感覺讓我思考起大學畢旅的種種。

看三級片是國、高中畢旅的事。大學的畢旅住宿時我究竟做過什麼?

我清楚記得當時的玩樂地點、行程、住宿旅館。但我想不起自己詳細做過的行為。

我似乎有偷帶女人進房。以我對自己的瞭解應該會做這種事。

如果有,那個女人是誰?我當時有交往的對象嗎?

如果沒有,假設我偷帶女人進房只是我自己幻想的假設。我對當時的記憶竟像是遺失的一塊拼圖。

血肉果汁機〈出巡〉瘋狂的演奏響起。

手機的鬧鐘提醒我現在下午三點整。我必須加快腳步打理一些雜事,準備到那金毛死小孩的學校堵他。訪問工作。

把重金屬音樂設為鬧鐘是個屌招,一聽下去除了精神抖擻沒第二條路。尤其血肉果汁機歌詞超台。一早聽到還以為廟口的跑來你家演陣頭。

學校門口人潮洶湧。幾個頭毛花俏的高中生騎機車停在門口抽菸,審視每一個從門口出來的國中生。

我的照片只照到那六個國中生的背影,而我能記起面貌的只有橘毛孩跟金毛死小孩。而且學校通常有側門和後門,不能保證他們一定從正門出入。

教官走出來請高中生不要吸煙,高中生多吸兩口才把菸捻熄。說說笑笑。和教官攀交情。

教官離開。幾個國中女生坐上機車後座。機車發動。引擎的分貝和後座國中妹的容貌成正比。真他貓青春。
「你在等我嗎?」

嚇到。我轉身才發現是金毛死小孩。

「你怎麼……」

「怎麼會發現你?或怎麼知道你在等我?不要對同類那麼見外嘛。我們來談談彼此的心得吧。我第一次看到同樣經歷的人耶。」

啥鬼?啥毀?弟弟。你•等•會。

「給我等等。等等。我不太瞭解你的意思。聽好。我想問你一些問題。關於這間學校的一些事。」

我不得不承認我亂了陣腳,這句開場白沒比承認自己是記者好到哪去。正常人都會有所警戒。

金毛死小孩不在意。看不出他有什麼警戒。他要嘛頭殼烙賽,要嘛是另有計算。精明如我當然選擇相信前者。

「當然了。我們彼此都一定有事情想問。何不找個地方慢慢聊?」金毛死小孩腦袋打轉一下,如果他有的話。擅自決定:「你上過夜店沒有?我帶你去類似一個夜店的地方聊。」

在你這年紀我早就把上一個大學姊姊開房間了,誰還跟你到夜店人擠人。

「我沒意見。但你進得去嗎?」我簡單問。用編譯器翻譯後的句子是:【小鬼。等你毛超過兩搓在到夜店搖屁股吧。】

「所以我不是說夜店,是類似夜店的地方啊。」他哈哈笑。

所謂類似夜店的地方。就是裝潢像小型夜店的小房間。

那顆彩色的球球燈轉啊轉,重低音音樂被音響射出來在牆上亂震。

沒妹。沒DJ。沒酒吧。只有一台小冰箱橫屍在角落,裡面放滿台啤和啤酒綠茶。

「這是我和一些兄弟的小俱樂部,無聊就會來這裡喇勒。」金毛死小孩躺上一組沙發,打開一杯啤酒綠茶爽爽喝。

「飲料可以隨意自取。我們慢慢聊。」

「你想問我什麼?有功課不會做,想問我這個成熟的大人嗎?」我不客氣拿走一杯啤酒綠茶。把口袋內的手機解鎖,打開錄音模式。

「幽默喔。」金毛死小孩坐起來,大概是發覺躺著喝飲料會嗆到。

「你說我們彼此都有事想問,那麼誰要先問?」做為一個大人。我有給他選擇的必要。

「你先來。反正我不急。」

識相。

我把啤酒綠茶喝去半杯,指著音響。

「介意把音樂關小聲一點嗎?我聽不太到你的聲音。」

他答應,重低音變軟。咚滋咚滋變得像鳥在打洞。

「那麼。你的名字?」

「曾正仁。正常的正,仁義的仁。」

「我們昨天中午碰面,是因為你離開學校買午餐。你的學校不提供午餐?」

「我還真想不到你想問的是這個。」他晃頭。

「不想回答的話,我可以給你發問。」我退一步。

「也不是不想回答。只是有點驚訝你會問這方面的事。我本來以為……算了。先隨意聊聊也好。」他抓抓頭毛,幾條淡金色的髮絲在空氣裡飄。

「我們學校當然有營養午餐,不過菜色很鳥。不如省下營養午餐的錢,自己出去買吃的。」

「學校允許嗎?」

「怎可能。不過教官反正也只會在辦公室,或到走廊閒晃。我和兄弟們翻牆出去迅速回來,被抓到的機率低到跟中樂透差不多。」

我笑一聲。在他聽來大概以為我把他的話當俏皮話。

這句正是我想錄下的證據:【教官辦事不力,學校疏於管制。】

「就算教官看不到,這種事做多了總會有人發現吧?」我丟出魚餌,覬覦更大的收穫。

「當然,同學都會發現這件事。不過這年頭沒有學生會當風紀小超人,為了這種事去和教官報備。何況,我自認自己在班上人緣還算不錯。」

我不懷疑他的話。國高中這時期,勇於挑戰權威的人總是受到尊敬。

「所以你的老師,或者班導之類的,抱歉,我離開國中有一段時間了。任何老師都不知道你會出校門買午餐?」
「喔,班導知道。我午餐時間都會消失一陣子,他如果沒發現就太蠢了。不過沒關係。我一直都和班導保持一定的交情,你知道吧,像是微妙的友誼那樣。他也不好意思對我太兇。而且我沒繳過午餐費呢,營養午餐當然沒我的份,總也不可能叫我餓肚子對吧?」

【老師雙重標準。】我又笑。魚簍收穫豐富。

「那麼……」

「嘿。不覺得聊這種事有點乏味嗎?我們聊聊真正會影響我們的事吧。」

「好啊。請便。」我擺擺手,結束這個話題。繼續追問太不自然,反正主編要求的證詞已經到手。

不過什麼叫真正會影我們的事?從剛接觸開始,曾正仁的行為舉只和語句都有一種脫軌的異樣。彷彿把我誤認為一個相識多年的朋友,輕易對我展開心房。

這對我的目的來說當然非常方便,不過如果這段過程都有無數個旁觀者,誰都能看出曾正仁對於我也有另一種目的。

沒看出來的自己去撞豆腐。

「你有帶著那張紙嗎?」他問。

「什麼紙?」我反應不過來。我一瞬間思考過數十種他的目的,沒一種跟什麼紙有關。

「上次你亂丟的紙啊。」

明瞭。但要解釋。

「不是亂丟,我只是忘記拿。」這攸關大人的顏面。

「好啦,你忘記拿的紙。」他笑得很欠打:「所以你有帶嗎?」

「不。那張紙有什麼重要嗎?」

他的反應大到連手上剩不到五分之一的啤酒綠茶都被濺出來。

「哇靠!你瘋了嗎?難道你不是……」

「什麼?」我沒聽清楚最後一句話。

這沒聽清楚的感覺非常古怪,完全不像對方咬舌不清,反而像是我的腦袋無法經由耳膜接收這幾個字。
「……」

「啥?」我看到他的嘴巴在動。但仍無法辨讀他所說的話。我嘗試從嘴型去辨認卻徒勞無功。

要幫這感覺打個比方,就像是在做英文聽寫時,語言從耳邊飄過去卻完全沒印象一樣。

他倒回沙發,臉上原本充滿活力的表情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