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貳獎】命運之河（十三）文/洪茲盈 「現在怎麼可能有這種女人？活化石嗎？」 「那女人當時說自己交過男友，但等Ｊ進入她時發現她其實沒有。」 三十歲的處女，妳大概能夠想像她有多拘謹、不善言辭、內向或是…….你可以說無聊。 我們稱呼那女人叫做小遙吧。 聽起來像活化石對吧？但Ｊ後來慢慢發現小遙其實不是無聊的女人。 平時她像張摺疊方正收攏完整的軍毯，拘謹而且一絲不苟。Ｊ曾想過這樣的女人怎會讓她在淫慾橫流的網路聊天室遇上，後來她發現小遙很特殊。她的腦中住著一個糾察隊，會叫她不能這樣不能那樣，但骨子裡卻無時無刻想把自己的殼炸掉。她喜歡觸碰界線，偏偏老是在她右手伸出去時，左手就會把右手打回來。三十歲大概就是這樣守來的。 妳要打開她，就得把她的糾察隊先擊倒。例如喝醉，等她腦中獄卒沈睡，釋放她本身的妖異靈魂，就會出現與她原本性格迥然相異的另一個人。 那大概才是小遙的原形吧。 因而Ｊ總喜歡先把她灌醉再做愛，她會一反常態妖嬈地接受妳所有挑逗，無顧忌放聲呻吟，用身體最真實語言回應Ｊ的每一個撫摸，她會張開身每一個關節甚至到毛孔，非常非常渴望被進入，眼神也與清醒時不同，那時的小遙已經完全遵從內心裡屬於動物的那一面。 Ｊ不討厭她，但仍無法愛上她。 正確來說那段時間，Ｊ一直在等。 等愛上她的感覺？不，依照Ｊ的習性，她是在等待證據。 打電話來是證據，說「我很想妳」是證據，深夜打一通電話就能不遠千里跨過整個城市來找她是證據。但Ｊ還要更多。買禮物是證據，替她打掃家裡是證據，Ｊ說喜歡骰子造型家裡就出現骰子煙灰缸骰子打火機骰子鑰匙圈骰子懶骨頭還有骰子形狀的音響（天啊小遙到底去哪找來這些東西？）。 證據以有形姿態日夜累積在Ｊ的生活中，她只消有空打電話給她就能得到更多，她喜歡輕易得到這種愛的感覺，那和費琳給的不同，完全不花力氣，眼睜睜看著一個人在她面前陷落成一灘泥水，然後不費吹灰之力而且連伸手拉住對方都的力氣都省了。 她˙愛˙我！ 證據如山，但Ｊ仍然無法愛她。好幾次她們舌頭交纏時她會偷睜眼近看小遙的臉，兩人皺著眉鼻子相互磨蹭，看見小遙如此激烈近乎想要吃掉自己時，她發現她或許愛上她了，但是當小遙拿起她的拖把開始幫她拖去狗尿換掉髒報紙時，她又會覺得其實還好。 只是身邊目前沒人，就讓小遙暫佇此地無妨。Ｊ也並不在意她是否還有其他曖昧對象，如果有或許更好，就像她每天面對的動物們，各自有主，她只負責把牠們洗得乾淨修剪得宜，碰到喜歡的狗多花點心思美容，沒興趣的就做好份內的事，面對這些動物使Ｊ感覺輕鬆，牠們誠實，感覺孤單就哭，不喜歡妳剪指甲就生氣或尖叫，沒有心機或更多隱藏的東西需要她猜忌或關心，想通這點她便不再在意自己是否能夠愛上小遙，只要接受她的好就行，Ｊ根本不需要下一個費琳。 或下一個薇安。 薇安是在費琳之後的，順序和感情都是，某種移情作用讓妳把對費琳沒用完的都用在薇安身上，然後又得到相同結果：薇安和別人跑了，理由是她想要的東西Ｊ買不起。 做不到，買不起……打從一開始妳認識感情這兩個字，似乎就跟物質有關，跟交換有關。 笨蛋才相信愛情！！ Ｊ知道小遙不會像其他人一樣背叛她。小遙不缺錢。她擁有一份薪水優渥的工作，手上還投資了兩家點心屋，這樣的女人為什麼還會要她？小遙最大的致命傷就在於那該死的溫柔母性。無論多忙多累工作多晚，Ｊ一通電話小遙會立刻搭上計程車帶來她想要的食物啤酒和電玩，而且對於Ｊ偶爾的漠不關心或忘記赴約這種事也從不會生氣。 像是某天小遙打電話來說家已經搬好了，一個人住新家的夜晚希望Ｊ能過去陪她，但Ｊ真的是忘記了。接電話時她正忙著洗一隻過動的拉不拉多，數次還差點把電話掉進水裡，Ｊ跟她說好下班後過去陪她，但掛掉電話看到後面還有一堆嗷嗷待洗狗群的瞬間就忘記那件事了。 那天Ｊ專心工作直到把最後一隻狗送回去，像平常一樣買些啤酒回家打電動發洩，然後倒頭就睡。小遙在隔天早上Ｊ起床時間打來，Ｊ才想起那個掉到水裡的約定，妳心虛地問她：「昨天還好嗎？對不起我昨天忙太晚，忘記了。」但她只說：「沒關係，我知道。」接著又是和平常一樣地噓寒問暖，要Ｊ別忘記吃飯，工作不要太累。 Ｊ開始試著做些更過分的事。例如在小遙生日那天與她相約吃飯，但等她真的來了卻簡訊她說正在忙走不開。Ｊ知道她就坐在店隔壁公園長椅上等，一個小時兩個小時，Ｊ一直在等她走進寵物店裡大喊：「幹你娘的，今天老娘生日耶！」但是都沒有。小遙只是默默地傳了簡訊說：「我先回去了，怕妳忙得很有壓力。」然後Ｊ完全不知道她是怎麼渡過那個生日的。 又或者Ｊ參加某個與小遙朋友聚會場合，帶了個以前酒店工作的女性朋友，兩人在小遙面前親密地擁抱咬耳朵，Ｊ甚至感覺到小遙所有朋友都已經對Ｊ的舉動發怒，但她仍然微笑地溫柔地問妳餓不餓，要去買東西給妳吃。 |
